若說一開始還是幻覺,那最近這幾天,每逢清早下榻更換衣物時,寧詡就越來越感覺自己的肚子凸了起來。
他本就腰身清瘦,平坦的小腹上多出一點贅肉都能察覺,寧詡原以為是胃脹氣所致,用手揉了兩天,卻一點不見效果。
與腰上相反,寧詡的手腕卻日益纖細,簡直是到了自己都看不過眼的地步。
如此明顯的異樣,就算他再擅長自欺欺人,也無法繼續蒙蔽自己了。
這幾日,除了操心布置與燕國對戰一事,寧詡晚上還時常看著自己的肚子發呆,一會兒覺得那地方馬上要膨脹成一個圓球,一會兒又認為自己多慮了,就突出這麼一點點,不過是連日勞累導致的過勞肥。
思緒凌亂間,他還忍不住回憶起,上輩子在醫院時,曾見過不少身體畸形走樣的男人女人。
要麼肚子上長了異物,要麼脖子上長了異物,又或者是手臂、腿、背……
他們都生了重病。
見寧詡眼圈泛紅,呂疏月怔了怔,大膽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寧詡的腰,疑惑地說:「陛下,沒有變胖呀。」
寬大的太監棉服布料粗糙,手覆上去,除了呼吸時微微的起伏,呂疏月什麼也摸不出來。
斂秋輕輕抓住他的胳膊,低聲說:「呂公子,陛下聖體金貴,莫要隨意觸碰。」
呂疏月啊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眼巴巴地望著寧詡道:「陛下恕罪。」
斂秋想了想,又問:「陛下,能否讓奴婢隔著單衣看一眼?」
寧詡點頭,垂睫把太監棉服的腰帶解開,裡面是一件單薄的雪白裡衣。
而斂秋往他肚子上看了一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和太醫院史御醫同樣奇特的神色,然而也一樣沒立即出聲,沉默了半晌才說:「陛下,奴婢明日替您去請個大夫來瞧瞧吧。」
寧詡身心俱疲,無力再開口,悶悶應了一聲,就裹緊棉服枕在稻草上閉上眼睛。
「你看顧好陛下,」斂秋放低聲音,對呂疏月道:「奴婢出去找些吃的。」
給他們借用柴房的是一戶養驢的農家,聽聞燕軍入境,京城大亂,宮中有人出逃倒也不算稀奇,收了銀子就沒有多問。
斂秋出了柴房,找那農婦要了一床舊被褥,問:「可有吃的可以賣給我們?」
農婦道:「有咧有咧,過年的臘肉還沒吃完,可以賣你們一些。」
她轉身從屋子裡拎出來幾塊臘肉,因是自家醃製的,上面的油光被凍得泛白,葷腥味很重。
斂秋瞧了瞧,思索半晌,又說:「多謝,這裡……有沒有酸果,或者辣椒丁?」
農婦不解:「酸果沒有,辣椒丁可以問鄰里借幾個,你要這個做什麼?」
斂秋笑了笑,道:「我自幼挑嘴,怕吃不下,備些調料方便些。」
她找出幾串銅錢與農婦買了臘肉,又看似不經意地提了一句:「對了,還想問一問,這附近有沒有行醫的大夫?我小弟路上染了風寒,想給他抓兩副藥。」
「有啊,就住在村東角那屋,門前有棵歪棗樹的。」農婦點了點銅錢,欣喜地說。
「多謝,」斂秋道:「那我明日就去尋他。」
第40章
段晏靜靜站在這間熟悉的御書房裡。
三月前, 他曾有數次機會出入御書房,因此對這個地方並不算陌生。
離別一段時間,書房裡有些布置變了, 但更多的陳設仍是保留著原樣, 段晏閉上眼,腦海里仿佛就能浮現出寧詡手捧著「奶茶」, 坐在案後無精打采看奏摺的模樣。
繞過書案, 還能看見正對著圈椅後邊的牆上, 掛著一副寧詡親筆的詩作。
「秋秋秋秋秋,天涼好個秋。金菊制奶茶,喝得口水流。」
筆勢歪七扭八, 張牙舞爪, 橫似豎, 豎似點, 點似個大墨團, 若是讓當世書法名家前來品鑑,可以當場被氣得七竅生煙。
段晏在這幅大作面前停下腳步,看了看, 伸手把字畫摘了下來, 若無其事地卷好藏進袖口裡。
剛止住動作,御書房的門就被敲了兩下, 燕國的御前侍衛進來,與段晏對視一會兒, 輕搖了搖頭。
意思是還沒有找到。
段晏眉心蹙起,沉默片刻,出聲說:「把關在偏殿的人給朕帶過來。」
先被帶來的是宋公公,宋公公灰頭土臉的, 身上全是泥土和枯草,他原本想躲在御花園的草叢中避開燕軍的搜查,但還是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