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晏搖了搖頭,沒回答,只是道:「無事。」
探子又將幾件要事向他呈報,最後說:「前幾日,殿下曾讓宮外的人手去尋找能製作假文引的法子,我們的人找了許多地方,都無人敢接此活,主要是御印難仿,沒有人願意擔這個風險。」
段晏許久都沒有說話,正當探子以為他沒有聽見,要再把剛才的語句說一遍時,忽然聽見青年道:「先將文引上的內容仿出來吧。」
「至於上面的御印,本殿再想辦法。」段晏說。
探子應了後,提著食盒退出竹意堂外。
掌心攥著的青瓷瓶已經變得溫熱,段晏垂頭看了一眼,緩緩將瓶子放在桌案上。
寧閬派來的宮女傳的話仿佛又響起在耳邊:
「殿下,我們王爺說了,這秘藥乃是西域上貢,是西域王庭才能用的上佳奇藥。服用一滴就能遍體生熱,三滴可令人頭暈腦脹,血液急涌,小半瓶喝下去,便是那最含蓄斯文的才子也會立時變成個放浪形骸、只知泄.欲的野獸。」
「若是反應極烈卻不加以紓解,恐怕於身體大有損失,就此血脈逆流,暴斃也未可知。」
段晏盯著那通體光潔的瓶身看了許久,最後還是搖搖頭,收斂目光,將這青瓷瓶放回了矮櫃中。
*
金蕊賞秋宴後,隨著寒意更盛,竹意堂池塘里的錦鯉也不愛動了,宮人們懶洋洋的,連出門八卦的次數都變得少了些。
但即便如此,待在竹意堂的段晏還是聽見許多從各殿傳出來的消息。
聽說那小黃呂疏月,在賞秋宴上用投壺技巧贏了所有人,讓寧詡特地賜了他一柄匕首後,就像是開了竅,每日午後都跑到御書房門前去,不是練槍便是打拳給寧詡看,殷勤至極。
寧詡似乎還挺感興趣,讓他多跟著朝中的武將學習治兵之道。
呂疏月在自己的華陽堂閉門苦背兵書三日,又到御前背給寧詡聽,錯漏百出,惹得一眾宮人哈哈大笑。
又聽說那宴席上給寧詡剝了半個時辰果殼的王知治,最近也常到明樂宮附近轉悠,偶遇新帝數次,還被賞賜了一盞「奶茶」。
再聽說那夏瀲夏良君,榮寵不斷,除卻日日在御書房伺候筆墨,還時常夜中順勢就歇在明樂宮,可謂是近水樓台先得月。
後宮中風傳夏良君怕是不久後就要再晉一級,升為貴君了。
若是寧詡再出格膽大一些,仿照前朝某位斷袖成癮的帝王,會把自己的寵君直接封為君後也不是不可能。
宮中時日無聊,宮人們逮著一點八卦便議論得津津有味。
只是「竹意堂」和「段侍君」這兩個詞,卻逐漸從眾人口中消失,簡直是快叫人記不起來,這皇宮東北角的偏僻處,還住著一位侍君了。
眼看著段晏「失寵」,那紡織司的馬三錢公公,又開始趾高氣揚,近日將入冬的衣物送來竹意堂時,在院中徘徊許久,高聲譏諷,連帶著宮人的冬衣也被剋扣不少。
倒是內務司的態度還算平常,掌事的秋姑姑勒令下人不准踩高捧低,這才讓竹意堂免遭太多不公對待。
而這零零碎碎的變化,段晏權當作一概不知。
他這段時間刻意讓自己不去想有關寧詡的事,也不再像從前那般頻頻上御書房尋人,每日就是看書、練字、餵錦鯉,如今入冬,錦鯉不愛吃東西,那便只剩看書和練字兩件事。
既然寧詡對他無情,又對他「提防」不已,為保宮中的幾個探子不被發現,段晏如今不再有什麼動作,日子過得平靜如水。
只待解決文引的問題,再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就能離宮回燕國了。
這樣就很好,段晏想。
他需要時間來冷卻一下自己。
他是燕國七皇子,與昭國皇帝寧詡,本就隔著兩國之間的仇恨。
曾經床榻上的露水情緣,見面時的拌嘴交鋒,寧詡深夜來看他的「腿傷」,玉泉寺他背著寧詡一步一步走下後山……
件件種種,不知究竟何為真心,何為假意。
不過如今真與假也不重要了,他回到燕國後,再見寧詡,便是死敵。
「侍君,」打掃寢殿的小宮女望著窗外,突然開心道:「你看,下雪了!」
段晏從心事中被打斷,愣了一下,才抬起眼。
今年的初雪細細從空中灑落,給不遠處的竹林鍍上了一層淺白的外衣。
與此同時,段晏透過木窗,瞧見從竹意堂的院門口處,匆匆走進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每日來送膳的御膳司太監,也是燕國探子。
這個點並不是用膳時分,怎麼突然來了?
段晏蹙了下眉,不知為何,心中隱隱湧起不安。
那探子提著個小食盒,和幾個宮人見了禮,乾笑道:「今日……御膳司做了幾樣新點心,送給各殿的公子們嘗一嘗,故而來早了。」
他提著食盒繞過屏風,神色緊繃,看見段晏的身影,不顧遮掩快步走來,壓低了嗓音道:
「殿下,不好了。」
「宮外的探子剛傳來消息,陛下舊疾發作,危在旦夕,急召殿下您趕快想法子回燕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