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寧的腦子這才因為裴硯話中的疏離稍稍清明了些,她點點頭,繼續將信拆開,抽出裡面的軍報,展開來看。
信上文字簡短,讀來卻觸目驚心。
睿王率一萬精兵,已從涼州啟程,而每經過一州,其兵馬則會增加幾千,仔細算來,到長安時,其兵力至少會有五萬。
五萬兵馬,足以讓長安城天翻地覆,也足以讓她從龍椅上乖乖地走下來,開啟與先帝一般的被幽禁、被凌辱,再懸樑自盡的後半生。
李昭寧合上紙頁,仍舊工整地放回信箋內,遞還給裴硯。
裴硯見李昭寧面上並無半分懼色,眸中冷意終於緩和了幾分,泛上絲絲欣賞之色,連唇角也微微彎起。
「陛下可是想到了脫困之法?」
李昭寧一愣,看向裴硯,發現他的目光不再冰涼,而是帶著些許信任和欣賞。
她無奈地低下頭,攤手一笑:「沒有。」
裴硯錯愕一瞬,李昭寧又嗤笑一聲:
「只是困了。」
裴硯目光驀然一頓,抬起的眉毛將眼皮掀得顫動幾下,又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拱手道:「那陛下先休息,臣……」
李昭寧抬起頭,笑問:「裴卿是有應對之策了?」
裴硯望著那雙雖泛著困意卻依舊明亮的眼眸,微微地歪了歪腦袋,薄唇輕啟。
也是在這一瞬,李昭寧亦是靈光一閃,驀然開口。
「圍魏救趙。」
兩個人異口同聲,甚至連語速都驚人地一致。
李昭寧的目光從未離開過裴硯的眼睛,話音落下的那一瞬,萬籟俱寂,房間裡只有無聲的風。
她似乎從裴硯的眼中看到了一束一閃而逝的光芒,電光火石的一剎那,那束微光破空而來、直達心底,激得她心跳都停了一瞬。
而後,心臟怦怦跳動,血液滾滾奔涌。
第42章
時值正午,大明宮艷陽高照,白枝翠葉輕輕晃動,暖風習習,蟬鳴聲聲。
裴硯沿著迴廊靜靜地往宮門處走,一雙漆黑的眼眸隱在斑駁的樹影中,眼中情愫也似跳動的光影般若隱若現。
他腦中仍舊在回想那個不經意間被他叫出口的兩個字,如讖文咒語一般在耳畔回想縈繞,綿延不絕。
他從未如此失態過,也從不允許自己這般放縱,但心中卻並不似以往般懊惱愧悔,反而似青梅一般酸甜翠爽,唇齒留香。
撲閃的光影間,他不由得有些恍惚地貪戀。
*
入夏後,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已經天黑,月明星稀,長夜未央。
長安城不遠處的城郊山林里,隱秘的大營一片寂靜,只有來回巡邏的士兵踩碎枯枝的噼啪聲響。
「去……契丹?」軍帳內,黃艷的眼睛瞪得溜圓,拿著文書,一臉不可置信地問送信來的侍從,「確定是你們裴郎君親自寫的,沒有弄錯?」
侍從點點頭:「確實是裴郎君今日親自寫的。」
黃艷不由得啞然失笑,又看了看隨信附上的一千兩銀票,不由得嘆了口氣,走出大帳。
「什麼亂七八糟的軍令,竟然要我扮成契丹人去割回鶻的作物……」
……
自從新帝登基以來,任務越來越奇怪了……
但軍令如山,黃艷並未多想,就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起來。
天亮時,一小隊騎兵便從長安悄悄出發了。
與此同時,皇城東北的大明宮內,初升的朝陽也終於照進了蓬萊殿的窗子,夜色盡褪,明窗過風。
補了長長的一覺,李昭寧終於睜開眼睛,從床上爬起來,懶懶地伸了個懶腰。
子涵進來為她梳洗的時間,她也不打算閒著,拿過梨園自殺案的驗屍報告來看。
前面的幾頁都沒有問題,李昭寧仔仔細細地看,突然一行字飄過眼前:
郭小凡,十歲。勒痕位於喉結上方,倒八字形。
李昭寧的指尖頓在此處,久久未挪開,似乎是要將這行字印在眼睛裡。
「子涵。」
李昭寧突然出聲,將子涵嚇了一跳,手上一頓,忙探頭問:「怎麼了?」
「十歲的男孩,會長喉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