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這次結繭的時間也比第一次倉促結繭的時間要長很多。當初面對教廷的圍剿,塞拉僅僅花了小半天便強行破繭, 而這次他卻花了實打實的七天。
蟲繭中不分日夜,塞拉只是沉浸在一種玄之又玄的境界裡體悟著身邊流動的能量。他仿佛置身於一片廣袤無垠卻也沉寂可怖的宇宙中, 黑暗的深處傳來可怕的低語。
洞穿靈魂的荒蕪感讓塞拉覺得毛骨悚然, 但卻也有一種無力反抗的沉寂感。他雖然聽不懂宇宙的低語,卻也突然明白了他力量的來處。
他的力量來源於宇宙。這本應是只有高緯度生物——比如力量龐大的「神明」才能駕馭的力量,如此出格的力量放到這個緯度, 一定會被世界意志所排斥。
而奇怪的事, 雄蟲卻將這種力量視為天賜。即便他們孱弱的身體根本無法支撐他們驅使這種力量, 即便他們種群的衰弱已經暗中預示了他們的結局, 可是他們仍然沉迷於凌駕於生命之上, 沉迷低俗的享樂主義和權力爭奪中無法自拔。
權力和力量對靈魂的腐蝕是水到渠成的,就如同人類在幾千年的文明中反覆印證的那樣,將一個膽小如鼠的人置於裁決者的位置, 不過多久他就會習慣高舉屠刀。
或許只有足夠純淨頑強的靈魂,才能在不同的境遇里,反覆堅守自己的本心。
也是在這一次結繭中,塞拉才意識到,或許不只是埃德溫有拯救文明的使命在身。
自打塞拉穿越來到蟲族,自打他一廂情願地與埃德溫相愛,自打他駕馭並使用了屬於神明的,高緯度的力量,他的命運也和這片宇宙息息相關了,他也成為了這片宇宙力量平衡的一部分,而不再是單純的「攪局者」。
他聽到了這片宇宙對他的饋贈和期許,他明白了自己的身體也稱托著生命的重量。
他知道自己在正確的道路上前行。
在宇宙最沉寂的黑暗中獨行太久,刺眼的燈光都讓塞拉的眼眸落下眼淚——無論他能掌握的精神力量是不是又提高了一個層次,作為雄蟲的他仍然保持了脆弱的,和碳基生物相差不多的□□力量。
完全成年態的雄蟲沒有忍耐他再次看到埃德溫的眷戀,展開比先前壯碩了不少的手臂圈住了黑髮雌蟲有些僵硬的身體。他用修長的手指挑起埃德溫的一縷乾燥的頭髮,打斷了埃德溫想要和他談公事的話頭,心疼地說:
「雌父,你幾日沒休息了?即便回了軍中,也不能這樣生活,你承擔著那麼多軍雌的命運,更要照顧好自己。」
塞拉顧不上給自己披上一件衣服,就拉著埃德溫往床上去,一副不把埃德溫安置下就不罷休的模樣。埃德溫沒有掙扎,他掙開塞拉的手,將一件衣服披在了塞拉身上,才壓抑情緒輕聲說:
「這幾日教廷和皇族都在星網上封鎖了消息。教廷也在定位手環網絡的基站,幸虧克里森有幾個備案,手環網絡才得以倖免。教廷如今嚴禁轄區內的雌蟲和亞雌使用手環,據說天宮星也開始屏蔽信號,但是至今沒找到正確的波段。許多教廷執政星球的亞雌和雌蟲都因為刑訊和調查受了牽連,網絡上的局勢也變得複雜起來,許多雌蟲和亞雌受到威脅......」
「這些都不重要。」塞拉將黑髮雌蟲拉到床上,調暗了房屋內的燈光。邊陲星的軍所並不是什麼明亮殿宇,即便是上將這種高級軍官的住所,設施也相當簡陋,完全不配備雄蟲日常的智能和主腦設施。可是塞拉骨子裡是個普通人類,比起每日生活在高精尖科技里,他更適應這些簡單的陳設,適應能力讓埃德溫都感到驚訝。
還有一絲微妙的愧疚。在埃德溫看來,塞拉不僅是嬌養長大的雄蟲崽,母神的寵兒,更是一個極為高貴的蟲族——他合該生來就享受光明殿宇,享受錦衣玉食,埃德溫不知道有誰比塞拉更值得一切美好,在塞拉為蟲族、為他們做了這一切之後。
可塞拉並不這麼想。在極為簡陋,會讓最低等的雄蟲大發雷霆的環境裡,塞拉熟練地抖開毯子,將埃德溫裹了進去。完全屬於成年蟲族的寬闊胸膛和結實的肌肉一瞬間包圍了埃德溫,讓雌蟲的心突然猛跳起來。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雄蟲那雙焦糖色的甜蜜眼眸,尋找著那個讓他熟悉的幼崽。他的目光順著雄蟲高挺的眉骨滑落深陷的眼窩,從刀劈斧砍似的,屬於成年雄蟲的俊美容貌上尋找著稚嫩的痕跡。即便他的目光最終與雄蟲的焦糖色眼眸相遇,他仍然找不到太多蟲崽的痕跡。
埃德溫其實也早有準備。他就算再固執,也無法逆轉時空,將如今高大壯碩,不輸雌蟲的雄蟲團吧團吧,塞回幼崽的身體裡。曾經軟萌又清淺的眼眸如今看起來無比深邃,涌動的溫柔和支持讓埃德溫感到臉頰發熱,他的心仍為他的蟲崽跳動,可卻也覺得罪惡。
他知道,有什麼無法逆轉地改變了。而他唾棄他自己的動盪,卻不能讓他的蟲崽陷入這種不倫和不齒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