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大家從書院女使手中接過看了看,點點頭,呈給了太后觀覽。
「果然好字,頗有風骨。」太后評價道,隨後女官領了許宜年上前。
許宜年感受到那些投注到她身上的視線,心中雀躍,總算是熬出頭了。她微笑著,按照私下一遍遍演練地那樣朝太后行禮問安。
「若漪……」
太后目光不經意落在許宜年身上,頓時心中一震,目光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哀色。
少女垂手行禮,側臉與故人幾乎如出一轍。
太后眼底泛起微瀾,神色卻未變,只是輕啟唇角,緩慢問道:「你如今年歲幾何?」
許宜年聞聲,恭敬道:「回太后娘娘,臣女生於鴻禧二年,年已十六。」
「家中還有何人?」
「家父任工部主事,如今正在晉州河道上,家中尚有母親照管著一個妹妹和兩個弟弟。」
許宜年特意多提了一句許父的職位,只盼太后能有個印象。
「賜花。」
許宜年回到座位的時候,臉紅紅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是止不住的激動。
許宜人望見她頭頂那朵碗口大的趙粉牡丹,幾乎快咬碎了牙,心想:早知道就不聽爹爹的話,找人給許宜年一個教訓,她也不至於出了這樣大的風頭,竟然爬到了自己的頭上。這麼琢磨著,許宜人喚來了身邊的丫鬟,耳語了幾句。
接近黃昏時分,天邊紅日將墜,新月初升,似橙似彤的雲霞漾滿了半邊天空。
歐陽大家宣布群芳宴擇出的十二位魁主時,人心又開始浮動。畢竟已得太后直接賜花的貴女僅有六位,還有六個位置尚且空缺,焉知自個兒沒有機會。
結果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獨得兩花的馮思靜奪了魁首,新鄉郡主得了第二。
張月盈聽到這裡並不覺得驚訝,太后親臨群芳宴,總要為宗室撐撐場面。只是論才藝,馮思靜遠勝於新鄉郡主,再加上要彌補之前那一場鬧劇,新鄉郡主只能退居第二。
張教習接著唱名,張月盈排在第三張月芬排第四。
對此,張月盈已完全無所謂了,對張月芬的那點兒子氣早就出了,她還不如此時盤中的牡丹糕能勾得起人的興趣。
宴會結束前,還出了一段小插曲。一個丫鬟險些將酒傾倒在許宜年身上,還好她躲得快,僅沾濕了半寸裙角。張月盈瞧了一眼面露憾色的許宜人,思忖她同張月芬不愧能湊到一處,這手段如出一轍,不過,這下她身上的鍋背得更牢了。
群芳宴結束,太后起駕回宮,各家貴女陸續離開玉山書院。張月盈跟著楚太夫人一起上了馬車,將同張月芬之間的恩怨說了,讓祖母也好有個防備,以免張月芬突然失了智攛掇小馮氏發難,楚太夫人都不清楚緣由。
楚太夫人點點頭,並沒有做出什麼表示,只要孫女沒有吃虧就行。
坦白從寬完了,張月盈另有好奇,開口便問:「祖母,我怎麼覺得今日太后娘娘對許姑娘的態度有些怪怪的?」
楚太夫人長嘆一聲,道:「許家姑娘和已故的皇后娘娘長得有五分俏似。」
當今陛下弱冠之時迎娶了表姐葉皇后,雖是少年夫妻,帝後二人之間卻不怎麼和睦,後宮之中三皇子的生母黃淑妃更為得寵,其聲勢一度直逼皇后,劍指後位。皇長子早夭後,葉皇后心灰意冷,在生下四皇子後驟然血崩而亡。不知是對此有愧,還是遲來的深情,今上駁回了所有繼立黃淑妃為後的奏請,虛懸後位,令黃淑妃和皇甫德妃共同襄理後宮。
葉皇后既是太后的兒媳,更是侄女,太后見到許宜年的第一眼就看出來她與葉皇后相似。
「所以太后娘娘才對許姑娘這般優待,讓她排在了群芳宴的第五位,還那麼仔細地問過她家裡人的情況。」張月盈若有所思。
難道是對葉皇后有愧,想要彌補?
不對,四皇子是葉皇后親子,又由太后撫養,要彌補也是彌補他,而不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許宜年。
張月盈搖了搖頭。
想這麼多做什麼,這些貴人想做什麼,與她這個小人物有何干係,還不如回府吃一碗小廚房新做的熱醪糟來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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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宮。
明月千里,月華如水,角落裡的香爐裏白霧一蓬一蓬地浮上來。
太后漱了口,讓女官們將貴女們的名冊呈上來,漫不經心地翻了幾頁,狀若隨意問道:「你看這當中誰最好?」
胡嬤嬤明白太后問得是她,示意宮女替了她調弄珍珠霜,斟酌答道:「奴婢沒什麼見識,看著個個都是好,只看娘娘您更中意哪個做您的孫媳婦兒。」
「你這個老貨,真是滴水不漏,我要的是你的真話。」太后與胡嬤嬤主僕近四十載,還不明白她的那點點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