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終於滾下熱淚,聲音從牙縫中擠出:「他們要我好好活著……」
「我從來沒有忘記過……」
「從來沒有……」
他周身一空,猝然從餐桌跌倒下來。
模糊的視線里,那兩道身影猛地站起,伸出軟泥似的手臂,纏住了一時無法動彈的他。
黎漸川竭力掙扎,卻發現自己好像小孩對上大人一樣,根本無力掙脫這種束縛,且自身一個眨眼,竟開始朝著嬰孩轉變,手腳縮短,力量減弱。
不……不對,這個幻象不對!
黎漸川忽然意識到了這裡的幻象與之前自己所遭遇的幻象的不同。
眼看著靠過來的父母越來越高大恐怖,而自己越來越渺小遲鈍,儼然要真正陷入嬰兒的蒙昧階段,他終於不再遲疑,一咬牙,翻手取出了隱匿於體內的符刀。
符刀甫一現身,平光眼鏡被壓制的氣息便立時重新出現,父母的面孔、餐桌、客廳,以及周遭的一切,瞬息之間便坍縮成了無盡黑暗。
「輪迴之主!」
尖利蒼老的聲音乍然響起:「他身上有輪迴之主的氣息,破開了我的『大地之母』!」
黎漸川被這聲音一驚,懵然回神,忽覺全身瘙癢難耐,猛一轉頭,竟然見天上地下都飄著嬰兒手臂模樣的黑色種子,而自己大半身軀已被這種子占據,逐漸發生異變。
童聲聞言,殺機畢現。
「殺了他,絕不能放他走!」
第461章 有喜
黃衣觀主話音一落,這片戰場上的風向便瞬間變了。
除去纏繞許洋的部分細雨與詭譎氣息外,薄紙內所有怪物、血肉都全部調轉方向,朝著黎漸川蜂擁而來。
根植於他體內的黑色種子抖擻一震,便如突然喝飽了春露的禾苗一般,飛速生長起來,抽枝拔節,舒展葉片。而作為土壤的黎漸川則在短短几息間氣息陡降,部分血肉乾癟,顯露出嶙峋的骨架和褶皺的干皮。
與此同時,黃衣觀主手掌力穿雲層,與許洋正面一擊。
巨大的震盪擴散,薄紙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二維世界不穩,開始傾向三維,周遭的一切在二維平面與三維立體之間反覆橫跳。
黎漸川眼花繚亂,站立不穩,邊用符刀快速剜割著茁壯生長的種子,邊躲避攻擊,環視四周。
他知道這符刀拿出來絕對會引發意外,可他不得不把它拿出來。
這局遊戲他被封鎖了奇異物品,特殊能力也只能使用一次,在普通的或偶爾有少量非凡能量的戰鬥中,他的精神力和戰鬥能力都能令他保命無虞。但此刻不同。這種徹徹底底的非凡戰鬥,他只憑一把普通短刀,是很難活下去的。
更何況,他已成了靶子,便不需要再不在乎更猛烈的風暴了。
空間混亂,天穹的裂口再度擴大,數十道身影自裂口跳入,是福祿觀和多子神教的人。
他們身上俱閃著金光,有黃符加持,霧氣想要阻攔,卻只能擊碎寥寥數個,更多的已然難擋。
許洋被黃衣觀主拖住,無法出手,眼見這些道長與嬤嬤們落地,追向黎漸川,並開始與其它霧人廝殺,他終於咬牙,硬吃了黃衣觀主一擊,從而藉機隱遁,勾連起廣場四方的數座神像。
「先殺此人,再斬其餘孽黨!」
黃衣觀主的另一隻手也伸了進來,於天穹之上畫出一張巨大無比的金色符籙,直指黎漸川。
「艹!」
黎漸川頭皮一麻,忍不住蹦出了一句國罵。
強烈至極的危險感竄上心頭,他不敢遲疑,一槍橫掃,急速向外衝去,想要避開符籙的籠罩。
但這道金色符籙卻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如影隨形地跟著他,即使他已爆發出遠超常人的速度,也不偏不倚,徐徐朝他頭頂降落下來。
隨著符籙的降落,他的五感開始消失。
視野變暗,聽覺減弱,嗅覺與觸覺也都遲鈍起來。
黎漸川心神一凜,符刀形態瞬變,化作一桿黑槍,依靠戰鬥直覺,他反身一劈,槍尖似雪乍亮,槍勢如潮,轟然砸出,嬰兒的嘶叫與多子神教的一片灰衣被重重一轟,瞬息遠去,鮮血潑灑,扯開一片紅幕。
借這反震之力,黎漸川兩腳踩過數頭怪物,從其頭頂一掠而過,黑槍又變化成長刀,渾圓轉動,快若奔雷,將自四面再次襲來的數人攔腰斬斷。
這件詭譎的武器確實與他極為契合,可以剎那變換的形態令他的戰力得到了最完美的發揮。
黎漸川邊揮動武器,與周遭或明或暗的襲擊糾纏著,邊計算著金色符籙下降的速度和自己五感徹底全失的時間。
這金色符籙給他的感覺很不好,他不可能放任它落在自己身上,若真到那一刻,避無可避,便只能動用特殊能力。
這僅有的一次特殊能力他本想留著來應對實力猶不可知的神明,可若眼下情勢真的不妙,卻也容不得他再多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