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琢磨著原因還是在她自個兒身上。」
矮個兒嬤嬤嘆息:「早年鬧得太狠,離家出走,去到離歡喜溝那麼遠的地方,差一點人就沒了。閻王殿前走一遭,那身子骨還能行嗎?我早勸她不要去衝擊十胎,安安心心生幾個就行了,可她倔,不聽。」
高個兒嬤嬤聞言冷哼:「什麼身子骨不身子骨的,依我看,就是她這麼多年都沒改好,仍是個逆種,半點兒沒歸心菩薩!平日裡菩薩不管,到了胎劫還能不管?」
「普通信徒心誠不誠,也就那樣,菩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一個逆種還敢湊到菩薩跟前去當侍奉者,還要往上爬,覬覦十胎、百胎的位置,菩薩是仁慈,卻也忍不了!」
「王嬤嬤,」矮個兒嬤嬤看黎漸川和小順的臉色都不好看,趕忙拉住高個兒嬤嬤,「死者為大,少說兩句吧。」
她又看向面前兩人:「兩位見諒,王嬤嬤就是嘴上不饒人,其實心不壞,心壞的人哪能侍奉得了菩薩呀,對吧?」
勸罷,矮個兒嬤嬤也沒有繼續寒暄的打算了,只拉著高個兒嬤嬤道了別,最後道:「小順,保重好身體,明天記得到神廟來取藥。季先生,神丹還沒服吧?儘快吧,請神之夜就快到了,要是還不服,可是要出事的。」
殷殷切切了兩句,倆嬤嬤便一拉一拖地出了大門,走遠了。
「大姨沒了,但她們好像……還很高興。」
小順轉頭望著倆嬤嬤消失的背影,突然開口道。
不高興的理由有,高興的理由自然也有。
名為權力的蛋糕一共就那麼大點兒,多一個人來分,最終分到每個人手裡的就會變少。沒有人希望自己手裡的蛋糕變少。
黎漸川看了小順一眼,卻沒將自己心中的話說出口。
他將視線掃向正房,正要說話,一道干啞的女聲卻先一步響了起來:「小順,別亂說話。」
黎漸川眉梢一動,循聲看去,便見穿著漆黑雨衣的張秀梅從前門轉了進來,挎著籃子,拎著麻袋,全身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慘白的臉。
沒了入殮妝,這臉瞧來,卻更像是死人了。
黎漸川進門前聽小順說五表哥叫了他與他母親時,還在疑惑為什麼來的只有小順一個,不見張秀梅。
此時瞧見張秀梅的打扮與所帶的物件,他才恍然明白,小順口稱自己習慣了,可能只是不止一次見到親人死亡或十胎劫失敗,但事實上,他似乎不太清楚張秀蘭的十胎劫會是怎樣的場景,所以被駭住了,也沒有提前準備。
而張秀梅則不同,她明顯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晚來一步,是去準備清掃收殮的東西了。
她拿著鐵鍬麻袋與針線,要進屋為張秀蘭收屍。
「媽,你怎麼來了?」
小順見到張秀梅,突地打了個激靈,好像終於真正回過神來了。
他的神態生動起來,皺著臉,一把拉住了逕自往正房走的張秀梅:「媽,我不是說了嘛,你身體不好,就不要來了,我會找人幫忙收殮大姨的……」
黎漸川想起進門時小順所說的請他幫忙,原來是這件事,怪不得小順當時神色有點閃躲,像是怕他拒絕,並未立即直說,許多人都是有忌諱的,不願接觸死屍。
「你想找季先生幫忙?」張秀梅也想到了這一點,黑黝黝的眼珠轉動,看向小順。
小順頓了頓,道:「我也不知道大姨會是這樣……」
「嬸子,我來幫忙吧,」黎漸川打斷了這對母子的對話,「我是寫懸疑小說的,取材的時候見過很多,不怕,也不忌諱這些。」
「現在進去嗎?」
他主動道。
不管是出於對逝者的尊重,還是出於對張秀蘭之死的某些懷疑,黎漸川都覺得這個忙他必然要幫。
張秀梅神色微微一動,似是有些驚訝,但又好像不太意外,定定看了黎漸川兩秒,便抬手,從籃子裡取出一身黑雨衣,塞給黎漸川:「這是給阿祥準備的,季先生先湊合穿吧,別弄髒了身上。」
黎漸川接過雨衣套上,低頭同寧准耳語了一句,便轉身往正房走。
小順要跟,卻被張秀梅攔住。
「小順,你不用進去了,去看看你姥姥。」她說這話時,緊緊盯著小順的眼睛,像是在分辨什麼。
小順似乎沒有注意到,聞言猶豫了下,才點頭應了,又問:「媽,你不先去看看姥姥嗎?」
張秀梅搖頭:「不用看,她身子骨康健,多死一個女兒而已,不會有事的。」
說完,便拎著東西,邁進了正房,順便將正房堂屋被撞開的門砰的一聲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