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觀揚眉。
真相當然是秋亦自己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只能待一天。但是思考片刻,他這樣說:「其實我很忙,只能分出一天時間給你。」
他眉眼彎彎,含著報復的愉快,近乎惡意地笑了:「怎麼?傷你心了?」
第259章 歲月河(五)
問這個問題是出於涌動的怨氣,但實際上,秋亦並沒有覺得自己這句話能傷害到虞觀——他只和他相處了很少一段時間,連十二時辰都沒有,彼此連好友也稱不上,陌生人的離開算什麼傷害?
更何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虞觀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的師尊很殘忍,也很無情。
與其說是刺傷虞觀,不如說他是在撕開自己腐爛的傷口,傷敵五十,自損一千。
但是虞觀回答:「嗯。」
秋亦愣怔。
「不用刺我或試探我,你問我,我便會給你回答,」虞觀道,「我確實感到傷心。」
秋亦從愣怔中回過神來,一時竟不敢看對方坦蕩的眼神,移開目光,感覺如芒刺背,心臟仿佛被捏在苦汁里浸泡,一抽一抽地跳動,憋悶且苦澀,難受得厲害。
虞觀道:「方才見到你,我很高興。」話沒說完就止聲了——秋亦迅速伸手捂住了虞觀的嘴。
「別說了,」秋亦說,「別說了。」
風吹過衰敗覆霜的草木,但掌心卻很溫熱。這時認真地看,才發現對方竟已經是和他記憶里很相像的樣貌,完全是過去身的樣子,只是為了在眾人之間不那麼突出,眼眸與頭髮都化為了黑色。
那雙眼睛看著秋亦,平靜的,耐心的,看著秋亦神情的變化。
秋亦蹙眉,渾身仿佛電流滾過般,很不自在。
他沒有想要虞觀傷心。
「你真難過了啊?」秋亦下意識地又問了一遍,然後臉皺起來,不明白自己在問什麼蠢問題,虞觀沒有理由騙他,說傷心了便是傷心了。
他緩了口氣,對虞觀解釋:「我先前不知道……」
就不該提這個的。秋亦心裡某一處嘆息一聲,對方什麼都不知道,何必把什麼都不知道的,不完全的虞觀牽扯進來,他現在又不是他的師尊,而且他是來想辦法救命的,在虞觀的生死面前,任何私情都應退後再論。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能控制得住,左思右想,興許是因為見到虞觀,所以忍不住了。
人總喜歡向最親密的存在肆無忌憚地發泄自己的怨憤,然後蠻不講理地再得到對方的安慰、愛撫。虞觀在面前時,秋亦便很難抑制自己的心情。
虞觀表情沒有什麼變化,秋亦知道他是默認許可不開口談論這件事了,他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挪開手,果然對方沒再追問下去。
翻篇了就好。秋亦鬆了口氣。
於是一個不問為何傷心,一個不問為何恨他,兩人之間竟微妙地達到了某種平衡。
進了屋,虞觀沏一杯松茶給秋亦。
他早已積攢夠離開書院的積分,原先準備今日離開,但既然秋亦來了,時間自然往後延遲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