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ot轟——!quot
身後爆出驚天巨響,一股熱浪裹挾碎瓦傾瀉。
身後那座閣樓在火中崩塌,樑柱如巨獸骸骨般砸向高牆。
磚石崩裂的剎那,她本能地緊緊蜷身,抱頭躲在了牆角之下。
世界陡然傾覆。
斷椽和半截牆坍塌,轟然掩埋下來。
而後,黑暗吞沒了一切。
……
不知過了多久,李霓裳自衝擊後的混沌中甦醒,半面陷在淤泥里,嘴巴里也充斥著腥穢的泥腥氣。
眼前昏黑無光。有滴答滴答的水滴,仿佛從頭頂慢慢滴落。
她茫然地睜著眼,片刻後,意識終於慢慢地恢復了過來。
她躺在半人高的水溝深底里,殘存的半截斷牆與頭上方層疊的斜插焦木,勉強支出的一方狹小空隙,囚住了她,也護住了她。
不知晝夜,不辨時辰,從頭頂的積水似的水滴,推斷火已滅了,應當也下過一場雨。
除去間或滴下來的水,耳邊一片死寂,什麼聲音都沒有,她只覺渾身疼痛,力氣軟得似乎連一個手指也無法移動。她更不知自己究竟已經在這個地方躺了多久,也感覺不出已經等待了多久。
時間慢得如一架鏽蝕的日晷,永遠地停在了一個格點之上,而她,就是那個被困在日晷里的人。
她壓下湧出的恐懼之感,疲倦地閉上眼睛,開始數自己的心跳。一千下,該是一刻鐘吧。她不停地數,慢慢地數,當數錯了數字,又或者忘記了,便胡亂地開始從頭數。她就這樣不停地數,不停地數,直到人數得筋疲力盡,仿佛連數數的力氣也沒有了,她的眼淚流了下來。
她想出去,極想。
忽然這時,耳中仿佛響起了隱約的鑿擊和呼喚聲。
那雜亂的聲音,遠遠傳來,好像是在廢墟的另一端。
她一下被喚醒了,求生的欲望驅使她張開嘴,用盡全力地喊叫了起來,喉嚨卻疼痛得仿佛已經不屬於她了,她聽到的的,是嘶啞的如冬日窗紙破洞裡漏進的那一縷遊絲般的風。她不停地喊,不停地喊,許多次,分明聽到頭頂的腳步聲已經漸漸朝著她來了,下一刻,當她再一次努力地想要發出聲音的時候,聲音總是又慢慢地遠去。
又一次,腳步聲漸近。她終於在淤泥里摸到一塊石頭,敲打著水溝,她聽到了噗、噗的聲音,著聲音分明是如此清晰,可是,不管多少次,永遠不會有人能聽到。
行宮太大了,這裡太偏僻了。
那些找她的人,只會在他們以為的地方,徒勞地翻著廢墟和焦木,呼叫著她的名字,卻不知道,她就被壓在這一個漆黑而狹窄的水溝里。
力氣一點點地消失了,眼皮沉重如山,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耗盡最後的力氣,半埋著她的淤泥之下,仿佛有什麼力量,在將她緩緩地往下拉。
她不再試圖發出求救的聲音,手無力地耷拉了下來。
她在深深的疲倦里,唇角銜著污濁的淚水,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半夢半醒間,遠處忽然又傳來一聲撕心裂肺似的呼喚——
「公主——!」
那聲音悽厲如刀,刺破包圍她的濃稠的黑暗。
她的睫毛輕輕一顫,卻連抬眼的力氣都沒有。
這回她聽清楚了。
只是又是夢吧。
他怎麼可能在這裡?這個時辰,他應當還遠在千里之外。
她任由意識再次沉入混沌。
然而——
「公主!」
「阿嬌!」
「李霓裳!」
「你在哪裡——!」
那聲音再一次傳來,更加清晰,更加狂亂,如一頭野獸苦痛的哀嚎。
她的心臟猛地一縮,指尖無意識地痙攣了一下。
她驟然睜大了眼睛,瞳孔在黑暗中劇烈放大。
——真的是他!
這個世上,除了他,沒有人會如此呼她。
淚水瞬間決堤,混著臉上的污泥滾落。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幾乎要震碎肋骨。
耳邊,他的呼喚一聲比一聲悽厲。
她張嘴,想回應他的呼喚,卻發現連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了。她焦切地用顫抖的手指在周圍胡亂的抓,終於,叫她摸到了拿一塊石子。她扣動溝壁。卻絕望地察覺溝壁只是泥。
每一聲,都用盡全力,發出的叩擊聲卻沉悶不已。除非有人就在近前。
那呼喚聲又漸漸遠了,像是被黑夜吞噬。
絕望徹底籠罩她。她瑟瑟發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