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要死，她命令自己冷靜下來，一定要堅持到他找到自己。
只要他已經來了，沒看見她的屍體，他是不會走的。她就是有這樣盲目的自信。
奇異地，她平靜下來，閉目了片刻，抬手，在腰間慢慢地摸索，叫她終於摸出了一隻哨子。
她用控制不住微微發抖的手，將哨子含在嘴裡，用盡最後的力氣——
quot咻——！quot
尖銳的哨音刺破廢墟，驚起附近一隻停在燻黑的闕門頂的烏鴉。
裴世瑜的腳步猛然剎住，靴底在碎石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哨音？
那聲尖銳的餘韻仿佛還刺在耳膜上。
他緩緩轉頭，目光掃過周圍的大片廢墟，試圖找到方才聽到的聲音方向。但是太遠了。
晨風卷著焦灰，撲在他的臉上，遠處只有殘火噼啪的輕微響動。
怎麼可能？
片刻後，他覺得應是幻聽。那應是他送給阿皎的哨子，怎麼會在這裡響起。
quot少主！西牆根有發現，那位李郎君說，好像是公主的披風——quot
一個士兵朝他高聲呼喚。
裴世瑜不及多想，猛地沖了出去，當看見倒塌的一堵牆下真的露出一片茜色披風的凌亂衣角，雙腿突然失了力氣，仿佛聽到自己牙齒大戰的聲音，釘在原地，竟不敢過去。
他看著李長壽的那個孫子喊來周圍的人，合力，一下將斷牆抬起。
「不在這裡！是掉在了這裡！」
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裴世瑜腿一軟。耳邊風突然變得很精，靜得仿佛聽到了自己牙齒打戰的聲音。
「公主——公主——你在哪裡——」那少年帶著哭腔的喊叫聲又衝進了他的耳朵。
「少主！怎麼辦？起火到現在，已經快兩天兩夜了！找不到公主——」透過被汗浸泡得發疼的一雙眼，他看見一個軍官朝著自己跑來。
quot繼續挖！太原府的衛營不夠，就去把陽曲大營，晉源水師，全部的人都給我調來！quot
quot活要見人，死要見屍！quot
他切齒道。
「得令！」那軍官正要匆匆轉身離去，突然，停了下來。
quot咻——！」
「少主！你聽！這是什麼聲音！」
又一聲！這次更清晰，如細針直接扎進太陽穴。
裴世瑜渾身血液都凍住，身體比思緒更快，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已朝著哨音的來處狂奔而去。
「公主在這裡！都快來——」
在身後紛至沓來的靴履奔跑聲中，裴世瑜撲到了那一片層疊壓著焦木和斷牆的廢墟，用他皴裂染血的十個手指，扒開了第一道斷梁。
quot起——！quot
十來個軍漢齊喊一聲，同時發力，將最為沉重的一堵厚重斷牆也掀開了。
最後，當那道斜插的殘牆被小心翼翼地掀起後，拂曉的天光，傾瀉而下。
裴世瑜的眼帘里映入了李霓裳的影。她蜷縮躺在水溝的淤泥角落裡。渾身沾滿淤泥，頭髮黏在臉上，從頭到腳，除了一雙眼眸還黑白分明地亮著，其餘沒有一個乾淨的地方。
兩人對望著。她的睫毛顫抖了下，掙扎著，朝他伸來沾滿淤泥的兩隻髒手，像要怯怯索抱。
裴世瑜未接她手，跳了下去，將她整個人一把抱起，上來，飛奔著，沖向預先備好的一輛馬車。
第169章
一匹烏騅馬如一道黑色閃電, 劈開鄉野寧靜。
馬背上年輕男人雙目赤紅，俊朗面容扭曲如修羅，沿著田埂道疾馳, 驚得正在田間播種冬麥的農人紛紛直腰, 拄著鋤頭不安觀望。
鐵蹄過處，炸開道旁的枯草荒葦，草泥亂飛，一人一騎，直闖到了裴氏老宅的烏頭門前。
男子一手攥劍, 從馬背跳下, 幾個大步，登跨完全部台階。
quot轟——！quot
大門被靴履足底踹得樞軸迸裂，一側門板搖搖欲墜，發出的巨響, 驚飛了附近冬樹上的寒鴉。
他繞過影壁，大步入內，對面, 堂中一個老僕聞聲出來，看見, 急匆匆地迎來：quot郎君！老家主剛服藥, 睡下了……quot
話未說完，便被男子一把掀翻在地，大步直往裴隗居處門前, 踢開槅門, 一腳踏入。
冬天的斜暉透過西窗，映出老者清癯身影。他坐在案後，正用素絹擦拭一頂斑駁的舊兜鍪, 銅鎏金獸面紋，早被歲月侵蝕得模糊失光，額心處那枚早年被箭矢洞穿的裂痕卻猙獰依舊。兜鍪內襯皮革也早已乾裂，卻仍能辨出幾處深褐色的污漬。=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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