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ot城復於隍,其命亂也。」他忽然低誦一聲,語氣頗多感慨。
朱九似懂非懂,再不敢隨意接話,只凝神細聽,片刻後,聽到他又說道:「此城本非我有,乃我從孫榮手中奪得。孫榮又奪自李家。至於李家之前,又是誰有?」
「當年奪之,如掬水月。今朝毀之,若散雲煙——」
天王一個振袖,將掌心中剩餘的灰燼悉數撒揚而出,隨即轉頭,看向身後朱九。
「不必了,還是天道輪迴,順其自然吧。將來有朝一日,若是還有機緣,能夠得以回來,再去日出頂上諦聽松濤說劫灰,孤便再無遺憾了。quot
晨光漸亮,將天王的面容映得一清二楚。
他虎視鷹揚,神采奕奕。
朱九見他情緒難得如此之好,原本因他傷情引發的最後一點擔心也徹底消失了。
「那便謹遵天王之意。」他恭聲應道。
他伴天王走出廢墟,快回到營門附近,身後驀地傳來一陣窸窣細聲。
他的手下意識一把按住刀柄,猛然轉頭,隨即又鬆了口氣,大步走去,從一堵斷牆後,扯出一個躲在後的乞兒。
這乞兒十二三歲的模樣,如此天氣,也只腰系麻繩,腳上踏雙破草履,人粗手粗腳,矮墩墩,力氣卻大得異乎尋常。朱九不備,竟被他推翻在地。乞兒接著逃竄,不料足下一絆,撞到近旁的天王。
朱九大驚,從地上一躍而起,幾步趕上,伸手欲將人強行捉牢,乞兒早連滾帶爬,順勢逃到天王身後。
這時,他發現身上掉出剛才從廢墟里撿的物件,慌忙又爬了出來,一邊手忙腳亂地將東西都掃回到自己的面前,一邊含含糊糊地嚷:「都是我的寶貝!都是我找來的!你們不能和我搶!」
火油助勢之下,烈火幾將一切焚盡。乞兒口中的寶,不過是幾樣不知被他從哪裡扒出來的燒得漆黑的破銅爛鐵而已。
朱九此時已經看出來了,這乞兒雖然個頭不小,人卻有些痴傻。
他略略放下心來,知乞兒應是溜進來翻找東西撿漏的,恐天王遭受冒犯不悅,上去,將人手裡正捧著的一隻銅燈一腳踢飛,接著,伸手將他頸項叉住按在地上。
乞兒眼睜睜看著銅燈飛走,驚叫了一聲,拼命掙紮起來。
朱九怎還容他脫身,正要喚手下過來將人趕走,不料,乞兒似被勾出了怒火,猛地抬頸,以頭當錘,腦門朝著朱九小腹狠狠撞去。
朱九怎料這乞兒如此頑強,輕敵加上再次不防,竟又被撞翻在地。
乞兒脫身,趕忙去追銅燈。
兩次在天王面前失手,對面還是個痴傻的半大少年,這叫他如何掛的住臉,也被惹出怒氣。
他從地上一躍而起,疾步再次追上乞兒,衛兵也聞聲趕到,助他再次將人死死地摁在了地上。
衛兵下手自然不輕,將乞兒那一雙粗硬的臂膀緊緊反扭在背,再迫他臉壓在地上,令他再也無法動彈半分。
乞兒半邊身子扭曲得變形,面漲得血紅,卻倔強異常,吃痛至此地步,也是不肯發聲討饒,只兇狠地怒視朱九,雙目宛如噴火,口裡罵個不停。
朱九暗呼慚愧,不再理會這乞兒,定神過後,趕忙轉向天王,正想引他從旁離去,不料,天王走了過去,從廢墟地里撿起銅燈,吹了吹上面的灰,走來,注視著對面乞兒那一雙倔強的怒目,片刻後,示意人鬆手,自己則慢慢蹲到他的面前,將銅燈遞去。
「你莫怕。你可有名字與父母家人?住哪裡?若有,孤叫人送你回去。」他溫聲說道。
朱九何曾見過天王顯露出如此和藹的模樣,不禁一怔。
乞兒齜牙咧嘴地爬起啦,坐在地上,揉了揉疼痛的雙臂,又恨恨盯了一眼朱九,這才扁了扁嘴,傷心地道:「我叫傻大。我爹娘早都死啦!」
乞兒說完,又睜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了眼天王,沖他嘻嘻一笑:「看你模樣就是好人!除了我的爹娘,還從沒有人對我這麼好。你是不是也來這裡找寶的?這個最好,我分給你,你拿去吧!」
他大方地將銅燈又送回到了天王的面前。
「天王,當心衝撞到了,莫若早些回去吧!」
這乞兒腦子不好,雖然沒有危險,但朱九依然提心弔膽,唯恐他萬一干出什麼不合宜的事情,觸怒了天王,便出聲勸道。
天王宛如未聞,少年卻仿佛聽到什麼可怕的東西,臉色一變,呆呆盯了天王片刻,忽然仿佛想起什麼,望向他的手,一下放鬆了下來。
「我知道了!」他拍手道,「你不是那個天王!你是好的天王!那個天王不是好人!他是天下最壞的人!」
朱九欲待出聲喝止,卻又吃驚地察覺,向來嚴厲的天王,對這乞兒竟異常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