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無生在「嘭嘭」聲中狂翻書,急得嚎啕大哭:「我不要把石頭變桌子,我要殺邪祟!」
然而在一聲巨響之中,迎面爆開的靈能波將丹無生連人帶書都撞翻在地。待丹無生從昏厥中醒來之時,眼前只剩一片狼藉,青色與紅色的血混做一堆,桑青已經沒了蹤影。
第65章
晴日之下,沙塵如幕。
桑青又聽見神龕在笑,他面無表情,已經習慣耳旁常年的人語,哀憐的、欣喜的、怨恨的、虔誠的……
桑青姿勢不羈,臥在石頭上倒灌酒。
濕滿襟,袈裟破,刀亂舞,血從他的背脊滲出,流滿了巨石的棱。桑青醉醺醺的,對著周遭空無一物的虛空揮砍。刀風霍然劈開前方的山巒,桑青卻再也沒有砍出一道流青血的口子。
然而他卻滿不在乎,慷慨道:「你盡可以躲,我有的是時間同你耗。」
沒想到這話一出,山谷中竟迴響起一道聲音:「我當然知道,神靈麼,有無窮無盡的壽數。可你卻忘了,長生之樂是誰贈給你的。」那聲音時遠時近,像一陣潮濕的霧,「少年人,你便是如此對待你的恩公麼?」
「原來是你。」桑青不太訝異,注意力都放在酒壺上,他抖了半天卻滴酒不剩,遺憾道,「你如今變成這副模樣,想必就騙我的報應。」
「報應?」那聲音新奇道,「哈哈,自然自然,這是我的福報。不過我想不明白,你如今名聲大噪,神力與日俱增,救苦救難,殺敵殺邪,這不正符合神之職責嗎,怎麼反倒說我騙你呢?」
桑青坐起身,十指隨意搭下,卻抑制不住顫抖:「你的詛咒轉移到了我身上,你為何仍舊死不了?」
那聲音道:「我早就死了,否則我何至於如此開心。今日的我並非我,而是重生後的我,少年人,你懂得太少,做神佛哪有做邪祟快活,你瞧……」
音落,只聽「嘭」地聲。
桑青見狀不妙,立時甩過大刀,然而卻始終晚了一步!他目光所及之處爆開一陣血霧,活人像煙花一樣被炸成撕裂的碎屑。
那聲音亢奮道:「瞧仔細了嗎,這就是我同你的區別!我殺人滅世,全憑心情,這天地間再也沒有規則能將我囚於縲紲之中,可你不同,你的恨與怨都逃不出這層軀殼,你只能被逼著大愛蒼生。你不僅要除邪,還要誅自己胸腔里那顆邪心!你眷顧的眾生,恰恰是最怯懦的!他們靠不住,他們幫不了你的,少年人,成神便是與全天下為敵,包括你自己。」
「受益匪淺啊恩公……」桑青撐著大刀站起,他蔑然笑道,「你笑我心最羸弱,可偏偏我喝了酒,酒蒙子最不要命,心也最堅韌。我瞧不見你偉岸的身姿,卻能看清你失敗的蠢樣。」
「所以呢?我勸你不要多管閒事,這浩劫是天註定,沒有我,也會有其他邪祟促成這場天災。」那聲音近在咫尺,譏笑道,「我做神之時便預見這一幕,我卻知生靈塗炭,無力回天,因為我並非神明,我只是個懦弱之輩,我怕救人,更怕救不了所有人。這個念頭將困了我百年又百年,讓我從未有一刻為自己而活!」
它情緒激昂,連周遭的氣流都戰慄起來。忽然,桑青目光一亮,青色的黏液又無端從半空中傾瀉而下:「我猜得不錯,你墮邪時間太短,卻想要操控如此龐然的身軀,大部分力量都得用作自身供給,否則你將會被自己給壓死。所以你為了活,要從地里汲取吃食。」
桑青虎視眈眈,像一頭拱背的雄獅,刀便是他的獠牙,他露出森然笑意:「誠然,你的力量在我之上,可你適才心緒不穩,體內靈能大亂,身體頭重腳輕,若我不要命同你打一場,輸贏恐怕難定。」
音落,只聞刀風長嚦,桑青悍然砍向身前!
果不其然,刀身陷入一團無形的軟肉,發出黏膩的摩擦聲,青血立時狂涌而出!
山谷響起轟鳴之音,那聲音勃然大怒,爆喝:「是我給你的神位!是我讓你得了長生!你不謝我?你竟不謝我!」
怪物青色的血四處噴濺,血水落下之處發出「滋啦」的聲音,乾涸的土地生出白煙,而後騰燃起烈火!
桑青的整張臉被血水燙破,露出皮層之下的紅肉與白骨。銀珍珠依舊亮潔,桑青的右眼卻被血給燙爛,腐肉立馬洶湧膨脹起來,將整隻眼睛堵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饒是桑青再如何不在乎,也難逃生理性的昏厥。他險險撐了下身子,似在緩神,又似乎是在迎接覆滅性疼痛的到來。
狂風肆虐,怪物狂躁地在山谷間亂竄,它仿佛生長了尾,暴戾地橫掃過桑青的腰——
轟!
靈能波對碰的瞬間,反力霎時撞開半空中的一切事物,與此同時,桑青徑直砸進山里!
桑青從山腰滾到山谷,他拖著血淋淋的身子晃悠站了起來。此刻的他五官盡毀,渾身通紅,但這人卻越痛越清醒,狂風鼓吹起他的獅毛:「謝啊……我一直都記著你的恩情。」
桑青拖著大刀走來,用僅剩的、能睜開的眼盯著前方:「你助我解開囹圄,若不是你,我何以知曉自己的強悍,有多條命被我攥回人世間,我都,記不清了。恩公,恩公?我啊……我每日每夜都記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