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鳶對菌子一竅不通,這些事更是聽都沒有聽過,她好奇:「後來呢?」
「後來爹爹給他吃了苦苦的藥,就好了。」
螢兒搶先答道。
她那會小,還以為吃了菌子就能變成山雀,嚷嚷著自己也要,直到看見有人吃了菌子後以為自己是只山豬,滿山里亂竄,螢兒再也不敢提這事。
沈鳶捧腹大笑,眼睛笑得沒了縫。
螢兒好奇晃著腦袋:「姐姐以前沒採過菌子嗎?」
沈鳶唇角笑意淡了兩分:「沒有。」
五六歲前,沈鳶一直同沈殊住在一處。
她那會也是個無法無天的性子,家裡奴僕看在沈殊面子上,也不敢對沈鳶如何。
沈鳶挽起唇角,實話實說:「我小時候是姐姐帶著我玩。」
螢兒嘿嘿笑道:「姐姐的姐姐帶著姐姐玩,姐姐帶我玩!」
她揚首,「那姐姐的姐姐呢?」
沈鳶想起沈殊,眼中攢的笑意多了些許:「她有自己的孩子了,如今正在家裡養胎呢。」
興許再過一兩年,待謝清鶴立後,待一切都塵埃落定、風平浪靜,她也能悄悄回汴京,去看一眼沈殊。
夜裡做了菌子湯,熱騰騰的湯水熬得濃稠甘甜,沈鳶難得又添了半碗飯。
劉夫人欣慰不已,點頭笑道:「這才對,先前我見到你,差點唬了一跳,只怕風吹吹,都能把你吹散了。」
沈鳶以湯代酒:「還未謝過劉夫人。」
劉夫人忙道不敢:「沈姑娘哪裡不曾謝過,先前在汴京,我都不知道聽過你多少回謝了。」
她柔聲細語:「常言道,未經他人事,莫勸他人善。我也不知姑娘身上發生過什麼,也不敢勸。只是姑娘既然熬過來,那就是命不該絕。」
劉夫人拍拍沈鳶的手背,「山里冷,我想著過兩日下山,同我弟弟匯合,姑娘也跟著一起罷。」
沈鳶動作一頓,遲疑半晌:「夫人可是知道我要說的事了?」
她本想著在平州和劉夫人分開,省得日後被發現,連累劉家。
劉夫人莞爾一笑。
「沈姑娘多慮了,我若是那起子貪生怕死的,當初就不會插手。再有,姑娘一人形單影隻,我也不放心,倒不如跟著我一起。平州天高皇帝遠,也不怕撞見熟人。」
螢兒聽不懂長篇大論,茫然咬著筷子尖,趁劉夫人和沈鳶相談甚歡,偷偷又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塊肉。
沒人發現,她又塞了一塊。
一面嚼著肉,一面搭腔:「對呀對呀。」
不管劉夫人說什麼,螢兒都是:「對呀對呀。」
沈鳶忍俊不禁,轉首望去,滿滿當當的一碗肉都落入螢兒肚中。
她不動聲色將自己的骨碟和螢兒的對換。
螢兒喜笑顏開,悄悄將自己碗中最後一塊肉夾給沈鳶。
劉夫人不明所以,笑著道:「螢兒真是長大了,竟然不會護食了。」
沈鳶和螢兒相視一笑。
……
秋去冬來,朔風凜冽。
劉夫人的弟弟在平州也開了一家養安堂,只為老幼婦孺看病,且不收診金,連藥錢也不收。
平州偏遠荒涼,鎮上只有一個赤腳大夫。
沈鳶在後院,和劉夫人一起研磨草藥做藥丸子。
滿院子飄著草藥獨有的香氣,房內燒著熱炭,可沈鳶一雙手在水中泡久了,仍舊泡得通紅。
她如今釵荊裙布,滿頭烏髮挽成攢兒,鬢間只綴了一點珠翠。
腕間乾乾淨淨,一個金玉鐲子也見不到。
袖口往上挽起,露出一抹白淨的手腕。
螢兒盯著冷風跑進屋,手中抱著兩個熱氣騰騰的烤紅薯,撕開皮,往劉夫人和沈鳶口中塞一口,嘴裡念念有詞。
「姑姑一口我一口,姐姐一口我一口。」
劉夫人笑著揶揄:「你個鬼靈精的,哪有你這樣分的?還有,你哪來的錢買紅薯?」
螢兒坐在炕上,眨巴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爹爹給的,他讓我去買茯苓,說是家裡的茯苓快用完了,讓我再去買一些。」
劉夫人輕聲:「……茯苓呢?」
螢兒眨眨眼。
少頃,她驚呼一聲,手忙腳亂從炕上跳下:「我、我忘了。」
劉夫人一副早就料到的神色,無奈嘆氣。
她掏出自己的錢袋子塞到沈鳶手中:「勞煩沈姑娘陪螢兒走一趟,你也累一天了,該出去走走才是,不然身子受不住。」
平州的風比不得汴京,風中裹挾著細密的沙子,尋常婦人出門,都會帶著幃帽。
沈鳶遍身純素,長長幃帽延至地上。
茯苓買齊,螢兒一手牽著沈鳶,一手握著冰糖葫蘆,糖絲繞在她唇齒,甜滋滋的。
螢兒咬著山楂球,一雙眼珠子轉動,鬼話隨手拈來。
她晃動沈鳶的手臂,壓低聲音道:「姐姐,我和你說件事,你不要同我姑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