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想當年她剛進宮時,秀麗中透著幾分英氣,能使劍會謀算,傲骨錚錚的女諸葛。而今骨頭越發軟弱,坐若閒庭花照水,柔弱嫻靜,渾然一個深宮婦人了。
他知深宮生活可能給她帶來了一些痛苦,但沒辦法,他是皇帝,註定要生活在深宮中,她既是他的妃子就要陪伴左右。他不會因一時心軟而放過她,從最開始他就沒放過她的念頭。
良久,朱縉調整了姿勢,隨她躺下來,不容置疑地將她摟住。二人相互依偎著,逐漸勻淨了呼吸,陷在夤夜一片朦朧的溫馨與寂寥中。
花好月圓。
將近天亮時,林靜照醒了。
她微微蹴踢了被褥,忽感身後陌生的存在,皇帝一直清清淨淨地陪在側。
這發現簡直令人恐懼,她惺忪的睡眼頓時清眀起來,些微不知所措,未敢有一個多餘的動作驚醒了他,再度惹來災禍。
膽戰心驚中,她再度閉上了眼睫。
他的懷抱過於溫暖,在燒著地龍的殿內讓人無法承受。默默良久,她終於鼓起勇氣試圖挪開一寸,腰肢卻被他決然握錮著,挪不開半分。
晨光被簾幕擋住,隱隱約約地透了進來,終於熬到了魚肚白。
歲首第一天,是他和她相擁度過的。
林靜照迷濛的眼再度睜開,側頭,冷不丁撞上他清透的眼睛,糅雜了晨光,若晨光一樣清冷溫柔,將睡意穿透。
原來不知何時,他也醒了。
第74章
晨起的他比之昨夜的暴戾多了幾縷溫和,沉靜而蘊藉,五官輪廓泛著一層太陽躍出地平線的淺金光輝。
林靜照與他的視線淡淡碰撞,略微掙一下,很沒出息地移開。
朱縉熟練地用膝蓋抵開她的兩腿,以交叉的姿勢將她禁錮在懷中更牢固些。
「別動。」
他聲帶沾些沙音,又隱含天威。
林靜照很聽話地凝固了,昨夜她經歷了太多,現在仍有斧鑿身之感,再度面臨鋒利自不敢動搖半分,且她不自量力的反抗根本無濟於事。
「嗯——」
他這位道君皇帝和其他皇帝不同,從不親臨視朝,靠傀儡線支使臣僕。因而想在榻上賴多久是多久,沒有什麼外界因素能打擾的。
林靜照頗感為難,暗暗焦灼。
狹小幽閉的床帳內透著暖光,猶如一件四四方方牢籠,局限人的視野。越躺著,呼吸越滯塞。
以前鮮少有這種問題,後宮嬪妃不配和皇帝共寢到天明,半夜侍寢完就離開。而今皇帝本人想賴在此處,卻是從未有過之事。
橫豎無計可施,林靜照索性閉眼,強迫自己再睡去。身畔男人頎長的身軀時時刻刻凸顯著存在感和重量感,令人難以忽視。
她繃直四肢,極度僵硬地躺著。
朱縉微睜長目,瞥見她露出一片芳香的雪膚,溫軟堪戀,喉結不動聲色地滾了滾。昨夜拔步床輕微搖晃,她變成了他的形狀,音節破碎哭嚎,好似一場夢到現在也沒醒過來。
他忽然覺得她心裡有誰無所謂,反正她人永遠在他這裡。
日積月累,總會生出感情。
直到午牌時分,二人方不緊不慢地起身。
林靜照溫馴地服侍朱縉更衣,束髮,洗漱,和顏悅目,沉靜內斂一如往昔,像個合格的後宮女眷,昨晚的齟齬仿佛沒發生過。
朱縉看她忙來忙去,投下一道深邃的陰影,早間的氣氛略有凝重。
她屈膝欲跪下為他穿靴,朱縉冷不丁一把挽住她的臂彎,讓她在半空中站也不是跪也不是,無所適從。
「陛下……」
僵持不動是她能給予的最強硬還擊。
他幽幽說:「你還做這些做什麼。」
林靜照憮然,不解其意。
朱縉口吻中沒有一絲鋒利之勢,似講無關痛癢的笑話,「昨晚不是口口聲聲要朕給你留空間?」
林靜照臉色頓時暈紅了,不是對戀人的那種害羞,而是下屬在上峰面前做錯事的窘迫。他笑著,笑裡藏刀,背後指不定隱藏著什麼歹毒的手段,沒準要將她囚死在昭華宮或傷害她的家人。
昨夜身體嵌合時,他何曾給她留過半絲空間。
「臣妾一時的糊塗話,陛下也要當真嗎?」
她滿是示弱之意,試圖含糊矇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