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暴烈而溫柔地捻住了她的眼,緩緩活動手腕,指尖鋒利如淬霜的刀刃,仿佛要把她那顆為旁人流淚的珠子剜下來。
林靜照下頜緊張地繃起,膝彎格格打顫,靠在城牆上維持傾斜的姿勢,幾乎難以支撐住。
她無可狡辯,想了就是想了,且在陸雲錚死後她想得愈加頻繁。
有時候,控制不住。
求生的本能令她大腦空白,嘶啞的嗓音怔怔說:「……臣妾僅存的這點心靈空間,陛下也要掠奪去嗎?」
那瞬間,她覺得從城牆跳下也很好。煙火一樣的人生,起碼絢爛過。
她失智似地脖子往後仰,試圖逃離可怕的帝王,腰肢卻被對方死死禁錮住,躲也躲不掉。
第73章
朱縉聽她說這話,漆目不著痕跡地眯了眯,終於抓到她的狐狸尾巴。
她一直惦記著陸雲錚,對其日思夜想,卻裝出對自己深情款款的樣子。
天空中爆鳴的煙火不似煙火,而似一道道銳利的閃電,劈起他心底的慍怒,也劈碎他心底的防線。
慍怒又不似慍怒,夾雜陌生的情緒在,是嫉妒,失落,以及帝王尊威被挑釁。
抓住了她的狐狸尾巴,並未給他帶來絲毫快意,反而令他隱隱失控,有種想把陸雲錚挖出來鞭屍的衝動。
林靜照正被逼在城牆邊緣,後仰著脖子,稍微傾斜便會跌下去摔成肉泥。
天生的恐高令她暫時忘卻了信念,身體輕得仿佛隨寒風飄散了,喉嚨里啜泣著。
朱縉感知她涼絲絲的淚珠,心臟劇烈跳動了片刻,稍稍恢復了原初的律動。畢竟是歲末的喜慶日子,他與她共同度過的年,不宜大動干戈。
但他也不會就此輕易放過她,沉沉拷問:「皇貴妃說什麼?再說一遍。」
林靜照的秀頸像折斷了的花梗,知趣地沒再說。從她那剛毅的神色,天空綻放的煙花,轉瞬即逝,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她不太能說出話。
朱縉濃濃的失落,冰冷的感覺流淌在體內,一腔愛意埋葬在黑暗中,難以斬斷,更有股挫敗感裹挾著內心。他為帝王擁有天下,卻攫取不到她小小的一顆心。
該殺了她。現在就殘酷地掐死她,連同陸雲錚的屍體一齊焚滅。
混濁片刻,他又深深闔目,恢復了冷靜和明晰,幾縷冷笑飄蕩在寒風。心是最不值錢的東西,既然得不到便不要了,有什麼大不了。
朱縉鬆開了她。
見她嚇得凍結的眼淚,縮緊的肩膀,他漠然撩過她額前一碎發,將她攬在懷裡胡亂揉磋著,轉而提起:
「讓你們父女久久分離,罪在朕躬,現在就把你還給江潯,如何?」
雖是詢問的語氣,並無選擇的餘地。
林靜照心有餘悸,面容慘澹,含混其辭問:「一家人閻羅殿相就聚?」
他若無其事地嗯了聲。
林靜照如遭雷劈,頓時如被馴服的家畜般溫順,那冷血動物一樣無情的帝王心性,相信眼前這個暴君什麼都做得出來。
「陛下……莫趕臣妾走。」
朱縉心知肚明她外柔內剛,不是向他低頭,而是向強權低頭。
她既倍加思念陸雲錚,那他就挨個把她父兄的頭顱摘下來,屆時又當如何?
「為何?」
他得寸進尺地拷訊她,目光將她鎖得死死的,溫存中含有鋼刺,將生鏽的釘子狠狠釘進她靈魂中,迫使她正面與他交鋒。
「你父親那日聲淚俱下求朕為你招魂,巴巴弄來這場煙火,特意為了給你看。又與黨羽勾結,扶持你登皇后之位,想必極惦記你這女兒的。」
家庭的溫馨如幻影浮現眼前,林靜照囿於表象,有那麼一瞬間真以為自己被釋放了。可帝王視獵物的凶冷眼神,射出的千萬根箭鏃,比閃電更凌厲,讓她頓時認清了現實。
她敢點頭,他必要江家滿門的性命。
「不,陛下莫要趕臣妾走。惦記臣妾的人多了,臣妾不可能個個給他們回應。朝中指責臣妾是妖妃時,唯有陛下能庇護臣妾。」
她近乎宣誓,異常堅定地說。
朱縉認真聆著,未曾錯過一字,亦未放過她的任何一縷細微的表情。
越是情緒破裂,偏偏越想聽她說這些悅耳動聽的話,以熄滅內心的怒火。
但事與願違。
他從她神色的裂痕中瞧出蛛絲馬跡,她對皇宮植於骨髓的厭惡使她做戲無法逼真。
她終究還是想念江家,想回到江家去的,騙不了他。
她還像從前一樣,對他無半絲眷戀,對他滿是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