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頭朝井裡看去,水離井口不算深。她在水桶上綁好繩索,小心翼翼放進井中,拉著繩索晃動,水桶翻倒,裝了滿滿一桶水。
溫嶼提不動,連忙晃動著繩索,打算將水倒出去一些。
木桶不聽使喚,在水中像是大魚撲騰,水花四濺。
饒是溫嶼耐心十足,只恨不得扔掉水桶,什麼都不管了。
荀舫懷裡摟著一團濕衣衫,晃悠悠走了過來。溫嶼朝他看去,他身上裹著一塊灰色的麻布,麻布看上去有些眼熟,她定睛仔細一看,認出麻布是床褥。
「好裝扮。」溫嶼實在忍不住,呵呵贊道。
荀舫面無表情盯著她,道:「我們做個交易。」
溫嶼想都不想拒絕了:「你沒甚可拿來與我做交易。」
荀舫不為所動,指著井中的水桶,道:「你提不動水,我可以。你幫我洗衣,我幫你打水。」
「不。」溫嶼回答得斬釘截鐵。
可笑,她自己的衣衫都沒洗,何況給他洗衣。
不過,荀舫提醒了她:「你打水起來,順道將我的外衫一起洗了,晚上我煮粥,再給你一個白水蛋吃。」
荀舫面無表情,眼神冰冷盯著溫嶼。溫嶼看似表面鎮定迎著他的視線,心中卻直打鼓,生怕他發瘋咬人。
兩人僵持片刻,荀舫將衣衫往地上一扔,奪過溫嶼手上的繩索。只見他隨意晃動幾下,提了半桶水上來。
溫嶼贏下對峙,暗自鬆了口氣,心道廢物還是有些用。
荀舫提著水,雙股顫顫走去灶房。溫嶼跟過去,舀水倒進陶罐,言簡意賅道:「我燒熱水,你等會用熱水洗。柴禾很貴。」
貼身衣物她自己動手,他只洗厚重的外衫。一捆柴禾要二十個大錢,溫嶼已經說得很克制,他身無分文,一切吃穿用度都要靠她,必須有自知之明。
溫嶼讓他用熱水,也是看在他生病咳嗽的份上。他們都必須趕快好起來,想辦法賺錢,不能再坐吃山空下去。
荀舫板著臉,搬了木盆去井邊。溫嶼生火燒著水,回屋拿了髒外衫走到井邊,扔進木盆中。
陶罐的水熱了,荀舫提著熱水去了井邊。溫嶼也不去管他如何洗,這邊繼續燒熱水,順道洗碗筷,收拾灶房。
等溫嶼收拾好,荀舫還沒回灶房拿熱水。她心下狐疑,走出去一看,荀舫已經將衣衫往天井邊的桂花樹上搭。
看衣衫的顏色,正是她藕荷色的外衫。溫嶼走到井邊一瞧,木盆裡面只剩下荀舫的衣衫。
荀舫搭好衣衫走回來,見溫嶼站在那裡,他倒神色坦然,彎腰提起自己的衣衫,在木盆中一通晃動。
溫嶼這時反應過來,這就是荀舫的洗衣方式,並非他故意不洗乾淨她的衣衫。
「你用皂角搓過了嗎?」溫嶼問道。
澡豆貴,溫嶼只買得起皂角。她記得以前洗衣要用棍子捶,不過她也不大確定,便沒多問。
荀舫手上用力一甩,水濺得到處都是。他猛然朝溫嶼看來,一副你再說,我就弄死你的狠厲。
溫嶼退後幾步,抬手擋著水,轉身回屋。
算了,不與他計較。
髒衣衫在清水中走過一遭,也就算洗過了。
稀粥不頂餓,太陽下山,溫嶼將被褥收進去鋪好,肚子又餓得咕咕叫。
理論與實際之間相差甚遠,溫嶼怕浪費雜麵,還是選擇煮粥。
吸取第一次的經驗,這次溫嶼親自動手,最終煮出一罐稍幾近完美的白粥。
夜間天氣寒冷,衣衫未乾,荀舫裹著麻布巾,坐在灶邊烤火。他腦袋搭在膝蓋中,看上去無精打采。
溫嶼將答應的白水蛋,給他留下一隻,舀了粥放到凳子上吃。
荀舫過了一陣,緩緩抬起頭,臉與嘴唇都白得沒有半點血色。他撐著起身去拿碗盛粥,剝好蛋殼,將蛋放進粥中,再坐回灶邊,極為緩慢吃起來。
四個雞蛋,在一天內已全部吃完。溫嶼吞著寡淡無味的白粥,算著今天的帳。
他們兩人,至少吃了一斤半糙米,加上四個蛋,約莫花費二十個大錢。
鹽與燈油用得少,暫時忽略不計。
三分之一捆柴禾,算六個大錢。
一天下來,花費共計二十六個大錢。最貴在雞蛋,吃進肚中毫無感覺,還沒滋沒味,實在不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