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只有你說, 我爹才能勉同意的, 要是我自己開口, 他能拿棍子打我的。」
「哎?」
「我算是看出來了, 雖然我年紀比你大,但我爹就是特別喜歡你。」
「這?」
兩人大眼瞪小眼, 愣是半晌沒說話。
「萬一,你爹也打我呢?」江芸芸尷尬搓了搓手,「他和我師兄是好友, 我師兄手握我老師給的棍子,四捨五入, 他說不定也會打我呢, 說不定還會告狀, 讓我師兄揍我呢。」
「你也挨過揍嘛?」王守仁震驚。
江芸芸皺了皺鼻子:「我是覺得我沒錯的。」
「我也是都這麼覺得的。」王守仁信誓旦旦點頭。
第三人謝來氣笑了。
——你別說,這兩人能成為朋友,這張硬邦邦的嘴還是挺合適的。
「你為什麼要留在蘭州?」江芸芸回過神來,不解問道,「別看我們和蒙古達成協議了,那也只是其中的一支,到時候真要打起來,那可是刀劍無眼的,你可是家中兄長,父母弟妹都需要你照顧呢,可不能可不能出事了。」
「我知道。」年輕的王守仁注視著窗口的夕陽,任由冬日的風吹到他臉上,大笑著,「可我總要去走自己的路。」
江芸芸還是勸道:「這事不比尋常,你還是和王諭德回去好好商量吧。」
「他肯定不同意。」王守仁想也不想就說道,「他希望我能按部就班地走下去。」
江芸芸倒是持不同意見:「我倒是覺得王諭德為人仁恕坦直,有話直說,並不矯言偽行,是個有大智慧的人,你若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他是願意聽的。」
就算江芸芸帶著濾鏡看王陽明,也不得不說年少時的大聖人也實在是令人頭疼,樁幢都是出格的事情。
開始讀書沒多久,就和先生犟嘴,認定天下最要緊之事,並非科舉,而是讀書做一個聖賢之人,自此一戰成名。
開始讀理學時,為了了解窮竹之理,格了七天七夜的竹子,什麼都沒有發現不說,人還病倒了,自此落了下病根。
十五歲時,又聽說石英、王勇、石和尚、劉通等人的起義,雖只是一介讀書人但屢次試圖上書,獻策平定,哪怕被父親斥為狂妄,依舊不甘心。
同年,他甚至敢獨自一人出遊居庸關、山海關一月之久,此番縱觀塞外,回來後有了經略四方之志,徹底熱愛談論軍事之策,連著讀書都鬆懈了。
最離譜的是十七歲時,他到南昌與諸氏成婚,卻在結婚當天失蹤了,原來是當日閒逛中遇見一得道高僧,聊到深處直接跟著道士打坐,他就向道士請教,道與道士靜坐忘歸,直到第二天才被岳父抓回去。
哪一件事情都非常值得王華把人揍一頓,但聽說王華一次也沒打他,甚至還會替他解釋,一起收拾爛攤子。
「王諭德頂多嚇唬你。」江芸芸又說道,「父子之間的事情要自己說開了才好,外人摻和進來,反而容易弄壞你們的關係。」
王守仁嘆氣:「你不是外人。」
江芸芸瞪大眼睛。
謝來的腦袋不受控制地湊過來:「仔細說說怎麼個不是外人法?」
「我爹,你師兄,還有謝師叔,不瞞你說,就連劉首輔,恨不得你才是他們的兒子,每次教訓家裡子輩,不管多大的年紀,開頭第一句話『你看看人家江其歸!』,你聽聽,怎麼能算外人呢,你現在去他們家門口轉一圈,人家都能笑得合不攏嘴。」作為京城官二代的王守仁是非常有消息來源的,掰著手指頭,說起八卦來那可是四腔八調俱全,學得有模有樣的。
江芸芸嘆氣:「這也太拉仇恨了。」
「總而言之,你和他們才是一起的,所以這事你去說成功的機率才大。」王守仁胸有成竹地說著。
「你若是真的對蘭州此番的事情有感,那便是你的人生選擇,不管是當年格物致知,還是現在知行合一,你都得學會自己去面對,王諭德尊卑貴賤,相待如一,所言所行皆是由衷而發。」江芸芸並沒有被這頂高帽唬住,只是繼續一板一眼說道,「但若是王諭德問起我的意見,我定然會幫你的。」
誰知王陽明立馬開心點頭:「行,要的就是你這句話。」
江芸芸吃驚,隨後失笑:「你倒是學得快。」
談判最基本的計較就是想要窗戶,但是開口就說我要先把門拆了,大家相互推拉一下,那窗戶也就拿到手了。
「可不是。」王守仁抱臂,看著面前的年輕人,故作哀怨地抱怨著,「你一個人走得也太快了點。」
江芸芸笑:「但大家總是會見面的,不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