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還是當日見陳祖生的那間。
大門被推開,朱儀換了一身大紅色的衣袍,大馬金刀坐在首位,雖身上並不佩刀,但只要坐在這裡就足夠威嚴冷冽。
這間屋子有一個裡間,之前是閉著的,今日卻敞開小門,兩邊的風來回吹著,吹散了夏日的悶熱,江芸芸隨意抬眸掃了一眼,一眼就看到門口立著一扇四開的四季蘭花圖屏風。
朱儀見了人微微一笑:「來得倒是早。」
江芸芸回神,先一步踏入屋內,隨後幾人一起上前行禮。
「坐吧。」朱儀說,「人都齊了就上菜。」
江芸芸眼珠子轉了轉。
眾人默契地讓江芸芸坐在他的右手邊,顧仕隆一向粘人,挨著江芸芸坐,最後一圈坐下來,左手邊就落在徐經身上。
朱儀看著幾人不動聲色的,自個排好位置,心中暗笑。
「你猜我今日來找你們做什麼?」他這麼說著,目光卻落在江芸芸身上。
江芸芸微微一笑,裝傻充愣:「不是請我們吃飯嘛。」
朱儀看著她,突然板下臉來:「好你個江芸,小小年紀心機如此深重,之前用我當筏子,現在還跟我說裝糊塗。」
徐經欲言又止。
祝枝山拉了拉他的袖子。
江芸芸依舊笑臉盈盈:「可學生也沒有說錯啊,我之前確實得罪了人,我們一圈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只有麼兒能打架,我們想試試他的深淺才不小心闖入軍營的,得蒙國公爺不予計較,而且徐家也不是拿東西贖我們了嗎。」
她甚至渾然不怕地自我打趣著:「我和麼兒也值不了那十車的錢呢。」
朱儀盯著她沒說話。
江芸芸神色不動,依舊一臉和氣。
眾人一口氣瞬間懸在喉嚨里。
顧麼兒也不高興地抱臂瞪著朱儀。
出人意料的是,朱儀竟然噗呲一聲笑起來:「你果然有趣,半月前我女婿來信說起他老師得了一個小徒弟,今年要來南京考試,說你雖然機靈,但人生地不熟,初來乍到,還要我多加照顧,可我現在看你這個性子哪裡需要我照顧。」
江芸芸驚訝瞪大眼睛:「哎,是我哪位師兄?」
朱儀挑眉,得意說道:「李東陽,李賓之,正是我的女婿,我的次女多年前嫁他為繼室,你竟然不知道?」
江芸芸一臉慚愧:「我對幾位師兄也一直是聞其名不見其人,書信也沒有往來過,老師一直叫我只管讀書就是,而且這也是我這麼大第一次離開揚州。」
她又非常上道地說道:「若是知道您是我師兄的泰山,我一定備下禮物再來拜訪。」
「花言巧語。」朱儀輕輕冷哼一聲,「之前拖我下水怎麼沒這麼懂禮識數。」
江芸芸無辜地眨了眨眼。
「不與你這個小子計較。」朱儀大人有大量說道。
江芸芸借杆子往上爬,立馬大聲夸道:「國公爺果然是大人有大量,學生特別敬佩,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朱儀還沒說話,就見人舉起茶盞,也不得不舉起茶盞。
「貴人吃貴酒,感謝國公爺不計前嫌,再來一杯。」
江芸芸又喝了一盞茶。
朱儀不得不再喝一盞。
「這杯替我師兄敬泰山大人,感謝您在南京照拂,我先喝為敬。」
江芸芸一上來三盞茶,哄得朱儀直接先喝了三杯酒。
朱儀喝完感覺不對,正打算說話,江芸芸一臉感動地握著他的手:「我們今日能解這般大難,多虧了您,來來來,諸位,敬國公爺一杯酒。」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都舉起酒來。
朱儀不得不又喝了一杯酒。
四杯酒下肚,剛才還有一肚子的話瞬間被酒意衝散了。
「怪不得你師兄幾番提醒我要看著你。」朱儀把自己的手抽回來,一本正經說道,「唐源你也敢惹,我看你真的是欠收拾。」
江芸芸委屈:「可明明是他先欺負人的。」
朱儀沒說話了。
唐源欺負人的事情,他聽過無數次,但哪次不是都得手了,畢竟他背靠大太監李廣,在南京也是呼風喚雨的人物,就連他也不願意插手這人的骯髒事情,也只有這次吃了大虧,還是暗虧,不能聲張。
他想著想著,突然又覺得出了一口惡氣。
——唐源這人又蠢又笨還心狠,他快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