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兒子名叫郭俊,去年在少東家的幫助下去了甘泉書院讀書,據說成績中等。
「學不會就不會努力學嗎。」掌柜呵斥道。
郭俊皺著臉,哼哼唧唧了幾聲,撲通一聲坐在江芸芸對面,臭著臉,開始檢查她的抄寫本。
江芸芸笑眯眯地看著他,隨後驚訝問道:「手背怎麼紅了?」
郭俊小胖臉垮著,都要哭了:「老師打的。」
江芸芸吃驚。
「什麼,挨打了,我看看。」正在算帳的掌柜慌張走過來,捧著他的手背看了看,心疼說道,「怎麼這麼大一條槓,剛才回來怎麼都不說,要上藥的,可別傷了手。」
郭俊本來只覺得有些丟臉,可現在被人這麼一關心,立刻委屈起來,仰頭大哭,斷斷續續說著。
原來是昨日的功課沒做好,要被老師打手板,他躲了一下,直接打到手背了,還被老師罵出去罰站了。
掌柜聽得又氣又急又心疼:「原是你自己讀書不認真,也不能該怪老師的,昨日叫你好好寫功課,你偏要出門頑,功課今日都沒做好,也是你活該被罵的。」
小孩立刻哭得更凶了,不少原本正在討論的字畫的人聽到動靜也跟著看了過來。
「別哭了,別哭了,丟臉。」掌柜不好意思,把人提溜……沒提溜動,只好把人扯去後院,「但老師怎麼打人這麼凶啊,這麼大一條槓,哎哎,芸哥兒先坐坐,我去去就回。」
江芸芸坐了一會兒,也開始掏出書本等人。
書店一向是燈火通明的,加上街道兩側的燈籠高高掛起,她選了一個光線好的位置,開始背起孟子來。
孟子一篇大都是篇幅類,長而拗口,她提早十來日開始背誦,今日只剩下最後一篇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面前突然倒映下一個影子,不由呆呆抬起頭來。
——一張笑眯眯的臉靠了過來。
「少東家。」江芸芸吃驚,回過神來,才發現,她邊上還坐著一個不耐煩的唐伯虎,身邊還站著祝枝山。
「總算看見我了。」一側的唐伯虎哀怨說道,手裡的那隻毛筆都要被他翻出花來了,「你這鬧市讀書都這麼沉迷,叫你幾聲都沒搭理我。」
江芸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背書,沒聽到。」
「你這《盡心》倒是背得滾瓜爛熟。」少東家姓林名徽,乃是街尾那間壽芝園的新主人,是個促狹但又和氣的人。
能和唐伯虎成為好朋友的,總是有點奇奇怪怪的性格。
江芸芸心想。
「怎麼就你一個人,郭叔呢?」林徽站直身子,環顧一周問道。
「在後院教訓兒子呢。」江芸芸摸了摸鼻子,「我是來交抄本的。」
抄本原本整整齊齊疊在手邊的,眼下已經被翻看過了。
「看過了,你抄的那幾本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格外暢銷。」林徽笑說著,「這裡五本,五十五一本,二百七十五文,今天讓你久等了,二百八十文,你收下。」
他動作格外利索,在帳本上寫下幾筆,就掏出錢遞給她,做生意格外爽朗大氣。
江芸芸不好意思,擺手拒絕:「本來一本就多收了五文,今日又多給五文,不好這麼做生意的。」
林徽打趣著:「你可是你嘴裡四大才子唐伯虎嘴裡的三元及第的大人物啊,我這不是要和你打好關係,這抄寫本以後可就要出名了,現在才五十五收你一本,可是我賺了。」
江芸芸鬧了個大臉紅,還沒說話,唐伯虎就湊過來說道,先一步替她應下:「這話說得中聽,我家芸哥兒就是這麼厲害……又踩我。」
他低頭,心痛打量著自己新買的鞋子。
「你也太兇了。」
江芸芸把他的手拿開,一本正經說道:「會把我壓矮的。」
「確實矮了點。」唐伯虎這人就是愛撥撩,還伸手比劃了一下,等待他的自然是江芸芸眼疾手快的一個巴掌。
「煩人。」江芸芸瞪了他一眼,收好錢,準備背起書箱歸家。
唐伯虎笑眯眯被打了也不記仇,笑眯眯湊過去:「你的書童呢,怎麼又你一個人,真不需要我當你書童嗎?」
江芸芸冷笑一聲:「我不是秋香,少煩我啊。」
唐伯虎吃驚:「秋香是誰?」
江芸芸意味深長說道:「你會知道的。」
她還未出門,就突然被一群人氣勢洶洶堵在門口。
「林徽那賤種呢,快給老子滾出來。」有一個身形消瘦,面容慘白的人擋在門口,眼下的烏青成了整張臉唯一的顏色。
那人被扶下馬車,還未靠近就一身酒氣。
江芸芸被人堵了正著,只好扭頭去看林徽。
林徽倒是鎮定,低著頭,撥動著算盤,打了個哈欠,懶懶說道:「諸位真是不好意思,今日家中有事,恐不能接客了,今日的茶水筆墨費都免了,歡迎各位明日再來。」
那些讀書人一臉迷茫,但見外面人多勢眾,虎視眈眈,便也跟著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