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如收我哥。」江蘊嘀嘀咕咕著。
江蒼沒了血色的唇緊緊抿起。
「可您現在還未收他,他已在家中大肆宣揚,弄得人心浮動,可見品信一般。」江如琅回過神來,發狠說道,「還請黎公慎重。」
江如琅會下黑手,江芸芸早有所料,走到這一步,父子宛若仇人,與其放她高飛,不如狠狠摔死。
所有的一切,都在黎淳的態度。
她早已從眾人口中了解過他古板嚴苛的性格。
江芸芸果斷道歉:「此事確實是我考慮不周,給黎公照成困擾。」
「先生收這樣的人為徒,只怕天下人會恥笑先生。」江如琅口氣尖銳,誓要把江芸拉下來。
大雨有了消停的跡象,帶著水汽的風無孔不入地飄了過來,油燈晃晃悠悠,落在掛屏的影子便也跟著深深淺淺,看不見的水汽不知不覺中瀰漫著整間屋子。
「君子恥不修,不恥見污。」黎淳摸著被水汽打濕的衣物,失望地搖了搖頭。
江如琅嘴角微動還想說話,卻被江蒼緊緊拉著袖子。
十五歲的江蒼已經長成竹清松瘦之姿,這般冷漠站著時,滿堂風雨不勝寒。
黎淳注視著江芸芸,又好似透過他去看其他人:「他對讀書之道頗有天賦,三字經已會寫會背,如今只差謄寫一份令我滿意的卷子。」
江如琅臉上立刻露出強笑,繼續遊說:「我這二兒不知從哪學來的手段,他從未讀過書竟有如此心機,若是看不上我那麼兒,我這大兒已經……」
「爹!」江蒼出聲打斷他的話,臉色慘白,瞳仁卻在發亮,「我有老師。」
江如琅被他打斷,眉心緊皺。
黎淳對父子兩人的小動作視而不見,只是點了點頭:「寶應學宮是極好的學校。」
短短一句話,徹底斷了江家人的心思。
江如琅臉色陰沉。
江蒼單薄的胸膛起伏著,卻保持著讀書人的風度,並未失態,甚至能一把抓住即將暴怒的江蘊。
父子三人僵站在原處,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扶起那位他們一直看不起的人。
那一側,江芸芸覺得自己好似踩在雲端上,黎淳扶著她的手臂並不用力,年邁之人的手心總有著皮肉鬆弛的頓感,隔著單薄的春衫,江芸芸還是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
——她到底是受了黎家的庇護。
「帕子呢?」黎淳問。
江芸芸吶吶掏出潮濕的帕子,不好意思地揉了揉:「我洗乾淨還您。」
「擦擦手。」
江芸芸呆呆地,好似提線木偶,像是沒聽明白他的話,用帕子胡亂地抹了一把臉。
——江家這一關是過了嗎?
——黎公怎麼突然轉性了?
——收徒還收嗎?
她滿腦子胡思亂想,一肚子話堵在喉嚨里卻說不出一句。
「若是他寫不出令您滿意的卷子呢?」沉默間,江蒼打破沉默,「若是,他就是不行呢。」
黎淳眼中的慈憫一閃而過,那雙年邁衰老卻又沉靜智慧的瞳仁安靜地注視著江芸芸。
「那你便另尋老師。」
第十七章
黎淳離開時,下了兩個時辰的雨也終於歇了架勢,只是烏雲還未散去,天色昏沉。
內城的商家緊趕著掛出燈籠,昏暗的魚骨狀的街道瞬間燈火通明,落雨之後冷清的街面上,很快就出來三五成群的遊人們,歡笑聲不絕。
夜市千燈照碧雲,揚州的夜市在這條東關街上熱熱鬧鬧地開始了。
黎淳坐在馬車裡,喧鬧聲不絕入耳,各家商鋪掛著的燈籠光亮順著縫隙擠進來,照亮漆黑的車壁。
他沉默地坐著,手邊是臨走前江芸塞給他的手帕。
「我一定會讓您滿意的。」
狼狽的小童站在台階下,渾身濕漉漉的,江家高大的門楣陰影落在他身上,本就瘦弱的身形越發矮小,可他的眼睛卻是這麼亮,連帶著漆黑的瞳仁都好似含著光。
「我也不會是您的污點。」他折腰而拜,神色認真。
雷鳴震耳雨風涌,孤光弱螢一點星。
他這輩子收過很多徒弟,厲害如李東陽,天順八年進士,選為翰林院庶吉士,如今已是左庶子兼侍講學士,實幹如楊一清,十四歲鄉試中解元,十八歲中進士,曾擔任山西提學僉事做出無數能事,眼下父孝除服,還是會有一番作為,他的子孫則是由他親自教導,也各有各的出息。=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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