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惟幾不可察地傾身, 眼瞼那點小小的紅點似丹青:「什麼也不記得……我叫什麼名字?」
朝見雪幾乎要被蠱惑地說出「玉惟」二字,但剛剛張口,腕上的重量便一燙, 那枚靈鐲還在,他要是說出了他的名字,玉惟會有所覺。
「我叫什麼呢?嗯?」不知不覺間,玉惟已經跪坐在床沿, 離他只有咫尺之近。
「你叫……你叫……」朝見雪絞盡腦汁, 「你叫小荷花!」
玉惟咬著這三個字,幾乎咬緊牙關:「小荷花?」
朝見雪硬著頭皮:「對啊小荷花, 你犯了大罪所以必須關押滿一百年,我看你可憐所以把你放到這裡來, 這裡沒有老鼠咬沒有蚊子叮, 我對你好吧,每天也會好吃好喝供著你,你就老老實實待在這裡吧!」
他真是聰明機智, 一瞬間想出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玉惟一問到底:「我犯了什麼罪?」
朝見雪自信滿滿說:「與人私通!」
「……」玉惟的唇角微彎, 眼神卻直勾勾的,「誰?」
「一介鄉野村夫而已!他人死了!你也就別想了!」
嘩啦一聲,鎖鏈繃緊。
朝見雪猛然退後一步,因為玉惟突然靠近他, 若不是鎖鏈拉著,他簡直要從榻上撲過來了。
他眼下小紅痣的顏色好似更深:「死了……嗎?」
朝見雪清了清嗓子,道:「死透了!現在是我救了你,你總該報答我的恩情,就在這裡住著,不准出去,明白了嗎?」
玉惟似笑非笑地盯著他,黑髮垂落耳際,白與黑的分界格外清晰,看上去蒼白又陰鬱。
但隨即,這份陰鬱又被他很好地掩飾了起來,他對朝見雪說:「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裡。」
他慢條斯理,一如當初清冷皮囊下的那個溫和天然的小師弟。
朝見雪思忖後勉為其難道:「我可以讓其他小妖進來陪你。」
「不。我不相信其他人,我要你留下陪我。」
朝見雪笑了,他是不是沒有搞清楚現狀:「小荷花,你現在是被我關著誒。」
玉惟拉過鎖鏈,低眉不語:「……」
見他如此,朝見雪覺得他暫時是屈服在自己的淫威之下了。他招呼小妖們搬來各式用具,再親自給玉惟身上的鎖鏈加長了一點,足夠他下地散散步。
畢竟要待上不知道多久,舒適度儘可能得提高,以後玉惟想起來,他也不算虧待他。
而朝見雪自己,則要加緊閉關,爭取儘早進入渡劫。
不想,朝見雪的閉關進程到第三日就不安生。小妖向他來報,說:「妖君不好啦,妖君綁來的美人絕食啦!」
朝見雪不解地撓了撓腦袋,破罐子破摔:「他一個修士,能辟穀,不吃不喝無所謂!」
「妖君不是用了息靈香嗎?他現在用不了靈力怎麼辟穀?我看他快餓死啦!」
餓死了?
好端端一個大乘期修士,怎麼會因為絕食快餓死了呢?朝見雪剛剛進入的修行佳境一下子破滅了,他煩躁得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搓下幾根毛。
居然掉毛了!
可見他殫精竭慮。
無法,朝見雪戴上面具重新回到玉惟所在的洞府。
比起洞府,現在這地方更像是一個布置精妙的殿宇,地上厚厚一層長毛的軟毯,可以光腳上去踩——其實這純粹是朝見雪現在的個人愛好。
一人枯坐在榻上,小妖們在他面前擺了無數道妖域名菜,各種色香味俱全,他都背對著他們,好像是個念經入了定的高僧。
小妖們看見妖君來,都像是有了主心骨,圓滾滾的圍了他一圈哭訴:「妖君他不吃飯!好倔好倔的脾氣!」
聽見了動靜,玉惟也沒有反應,閉目坐在那裡,好像失去了知覺一般。
朝見雪屏退眾小妖,聲線帶上了怒音:「為何不吃?」
玉惟這才睜開了眼睛,涼涼的看他一眼。
「妖君不是在閉關嗎?怎麼來了?我吃不吃與你又有什麼關係?」
朝見雪氣不打一處來,玉惟怎麼失了憶這么小孩子脾氣:「是因為我沒答應你留在這裡嗎?」
玉惟道:「原來妖君知道。」
朝見雪不悅地壓著耳朵。
「我在你就能吃了?」
「嗯。」
朝見雪於是一屁股坐在一邊扶手椅上,翹起了二郎腿:「那你吃吧。我看著你吃。」
玉惟屈尊降貴般往前挪了挪,修長的手指抬起玉箸,須臾,又放下了。
朝見雪:「?怎麼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