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輕笑,眼角一彎:「你倒是清醒。」
「清醒什麼?」蕭九矜不解。「世間萬事總有來源,后妃與皇子苟合總該有個緣由才是。」
皇后笑著搖頭:「我是說……若是換作以薇,肯定是覺著他們真心相愛了。」
「不過你倒是沒想錯……你可知三十多年前的一個案子?是當初幾位皇子奪權,相互檢舉揭發的貪污案。」
蕭九矜眸光微動,卻是道:「不知。這與我母親家裡,可是有什麼關係?」
「你的祖父,曾是那位被檢舉的官員的老師。」
皇后斂下笑容,淡聲說道。
「不知你家族人是否還有人在人世,但當初他們或被流放、或被充軍,亡者定也是十之八九。此案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你如今知道了身世,也不要抱有尋回親人的念頭。」
蕭九矜「嗯」了聲,答應下來。
燕乙說的「三十二年前落難」恐怕便是那案子了;至於母親與如今的皇帝……
蕭九矜心下瞭然,開口:「那當今聖上可是答應了什麼?比如……若她從了他,便免去祖父流刑?」
皇后讚賞地點了點頭,微微笑笑:「若當初是你,定不會上當了。」
東風拂亂舊事,蕭九矜看向四周,高高的宮牆與金色的琉璃瓦,看著華美,卻將這裡與「外面」徹底隔絕了起來。
透過那雕欄玉砌、亭台樓榭,蕭九矜仿佛看見了多年以前的母親,許久沉默。
「或許也不是『上當』。」她垂下了眼。
據皇后所言,祖父是進士,而秀女進宮也是要被考校詩書的;或許母親也並不是不知道要這「特赦」是否艱難。
但也不是天真,若皇帝想,這承諾也算簡單便能做到。
蕭九矜抬眸:「或許只是除了相信,別無選擇。」
相信帝王的話好歹有個希望,畢竟事情也不會再變得更糟。
罪臣之女、先帝棄妃,親人離散或再無相見之日。
皇后猜的不對——蕭九矜想。若換作是她,若真走投無路只剩性命、靠自己再沒有翻盤的可能。
她或許也會做出母親當初的選擇。
更別說,按年份來算當初的祖父已然年邁;流放邊鄉的每一日,都是在消磨著他的生命。
沒有許多時間容她猶豫。
「……」
聽了蕭九矜的答話,皇后久久不語。
蕭九矜忽的抬頭,望進她的雙眼:「若換作娘娘,會如何選?」
——突如其來的問話令皇后一愣,反應過來後,她便也笑了。
「小九,你越界了。」她道。
蕭九矜抿唇道了聲抱歉,見眼前人依舊笑著,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梧桐枝頭雛鳥鳴叫,碧藍蒼穹日光乍泄。
「皇后娘娘,若無其他事,九矜便先告退了。」
蕭九矜露出得體的淺笑,溫聲道。
皇后點點頭表示知曉,蕭九矜便起身行了個禮,向宮外走去。
身後,皇后還望著她的背影,只是她無法察覺。
桌旁火爐里的炭火不知何時已滅了,茶壺中的水,亦早已便涼。
踏出坤寧宮的宮門,蕭九矜的臉上再無一絲笑意。
事實上今日與皇后的交談還算得上愉快,對於她母親的事,皇后也算「知無不言」,並沒有怎麼隱瞞。
只是在那未說的事上,雙方也心知肚明——這才是九矜的感喟之處。
在她眼裡,皇后與皇帝,也無本質差別。
都是知曉母親在冷宮誕下了她、知曉她十幾年來在宮中過得艱難卻只視而不見,只待她有作用的那天再裝作無事發生。
「……也算是把利益交換擺在明處了。」蕭九矜感慨。
好歹皇后不會假模假式地試圖掩蓋做過的事,只是冷漠的旁觀。
「——樂安郡主!」
蕭九矜正經過御花園叫上紫杏一同出宮,便又聽見身後有人喊她。
「燕將軍?您怎麼在這?」
她回過頭去,喊她的人正是一個時辰前才與她分別的燕乙。
燕乙身邊沒跟著人,見蕭九矜身旁有個婢女站著,猶豫了瞬,還是走了上來:「猜到您要尋之人在宮中,便在您出宮的道上等您了。」
他向蕭九矜使了個眼色,蕭九矜心領,示意紫杏去旁邊守著別讓人接近。
「您可是知道了當初小姐在宮中究竟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