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晏往外走的腳步頓住了,轉過身盯著他看了半晌,眸光極沉。
寧閬以為自己說動了他,臉上露出一個笑,卻沒想不遠處的青年嫌惡地擰起眉心,冷聲道:「朕今日才知,同為兄弟,也能出現如此性情迥異的兩種人。」
說完這句話,段晏懶得再在此地停留,將寧閬拋在後邊,徑直出了大牢。
「去御書房。」段晏說。
御書房裡,夏瀲正忙碌地給奏章分類——寧詡回來了,先前這段時間朝廷上發生的大事要事,是得整理給寧詡看的,夏瀲就在做這件事。
抬眼發現段晏進來,夏瀲怔了一瞬,還是開口:「陛下。」
段晏入了殿,也不在什麼地方坐下,乾脆簡潔地出聲說:「擬旨,宣王寧閬犯有通敵叛國、欺上瞞下之罪,著發配北境,此生不得回京。」
夏瀲愣住了:「宣王爺?」
「是。」段晏黑眸里的光涼涼的:「今日便把這道旨意蓋了玉璽發出去,最遲明日把人送上路。」
夏瀲猶豫了一下:「臣得先問過陛下的意見……」
青年淡道:「依寧詡的性子,最狠心的不過是把人關進大牢好吃好喝地供一輩子。但朕並非心軟之人,你們先把人押到囚車裡上路,寧詡那邊,朕自會同他說明。」
夏瀲默了默,段晏輕瞥他一眼,說:「你不願擬旨意也無妨,難不成朕沒有其他辦法做成此事?」
*
過了兩天,等寧詡知道這件事,看見那道蓋著玉璽的聖旨時,載著寧閬的囚車已經出了京城。
「……」寧詡:「啊?」
段晏坐在一旁看書,神態自若,仿佛與他毫無干係似的。
寧詡一手持著聖旨抖了兩下,確認上面的字跡是真的,忍不住問:「你做什麼忽然要把他送去北境?」
段晏放下書,想了想,漫不經心回答:「見了就煩?」
寧詡:「還是以通敵叛國的罪名,寧閬他……」
段晏屈指敲了敲桌沿,說:「朕現下能坐在昭國的宮裡,不正是他叛國的證據?當初在宮中時,寧閬幾次三番邀朕與他合作,不僅有此意,更做了不少功夫。」
寧閬做的事,寧詡心中也大致有數,但他想說的其實並不是這些,而是——
「你將罪名推給寧閬,是想叫史書上把我的過錯寫輕些嗎?」寧詡忽而問。
不管緣由是什麼,燕軍能堂而皇之入昭國之境,都是寧詡坐在皇位上時發生的事情。
他從穿越而來,從未受過帝王教育,不通朝政,不懂軍法,在京郊外的那一次主動進攻是寧詡不眠不休籌謀幾個晚上才下定決心去做的,卻也失敗了。
在昭國百姓眼裡,先皇領兵在燕國土地上贏下的功績,不過短短半年,就在新帝手裡敗了回去。
於情於理,他都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更不是個明君。
他雖已努力過,但也沒能扭轉乾坤。
「是功是過,都該交由世人評判。我既坐在這個位子上,就應坦然接受一切。」寧詡又說。
聞言,段晏深深地看著他,像是要直看進寧詡心裡去,良久後才垂下眸,低聲道:「你果真與那宣王不同。」
寧詡沒聽清他說什麼,下意識哼了一聲:「嗯?」
段晏搖搖頭,語氣從容地說:「那宣王狼子野心,留他在京中,始終是個禍患。就算不提什麼功過是非,就單是讓他能時不時挨近你,我就心裡不舒服。」
「我讓夏瀲派人送他出城,留了一命已經是開恩,陛下若是心軟,大可現下就派宮中禁軍去把囚車追回來。」
寧詡:「……」
人都被你以朕的名義攆出去了,還能再迎回來?
寧詡想了想,對寧閬也實在是沒有什麼好感,對他做過的不少事更是頗感噁心。與其把人關在大牢里一輩子,不如就叫他去北境待著,除了氣候苦寒些,倒也餓不死。
「走都走了,」寧詡無奈道:「隨你吧。」
話說出口,寧詡又覺得哪裡不太對味。
這裡是大昭皇宮,他還是名義上的大昭皇帝,為何反而像是段晏在當家作主?如此可惡!
寧詡神情一變,冷哼道:「但此事先斬後奏,把朕置於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