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詡既然身體不適,若你們依舊嘴硬,再一日日拖下去,導致他在外吃多了苦,更糟踐身體。等朕找到人後,第一時間就會把你們處死。」
殺人的話從青年口中說出來,雲淡風輕的。
「好了,現在對朕說實話。」段晏語氣漸漸不耐煩起來:「寧詡究竟怎麼了?這碗中是什麼藥?」
如果真是什麼棘手的病,那現在出去找人的軍隊就不能只是找人,還得帶上能煎服的藥劑。
一想到寧詡恐怕得了怪病,眼前這些庸醫還支支吾吾地不肯說實話,段晏心中的殺意都快要溢滿。
院判跪在地磚上,見段晏的言語不似作偽,終於開了口。
「這碗中的藥湯,是為了治肝氣上逆,胃失和降,胎元不穩之症。」
他從袖中拿出那本記錄著寧詡脈象的案本,雙手呈給段晏,低嘆一聲道:「臣給陛下把脈時,發覺他已有孕數月,但胎象躁動,脾虛氣弱,故而熬製了安胎藥,每日送給陛下服用。」
院判膝行幾步,將案本送出去,卻久久沒有等到人來接。
抬頭一看,就見段晏一動不動地坐在案後,玉白面容上神色僵滯,像是被定了身。
好半天后,青年才有了反應,緩緩道:「……朕沒聽清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
院判於是又把方才的原話複述了一遍,還重點強調了「有孕數月」「安胎藥」等詞語。
後面跪著的史御醫覺得殿內涼颼颼的,正要左顧右盼一下,突然聽見前方傳來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響。
接著他就望見,段晏從案後站起身,寬大袍袖不小心把那個藥碗甩下地,瓷碗立時摔得四分五裂。
「你竟膽敢戲耍朕?」青年陰沉沉道。
第42章
早春三月, 江南煙雨鎮的碼頭上,正擠著一批將要乘船南下的百姓。
如今天氣漸漸回暖,河道的冰解凍了不少, 船隻也終於可以開始行駛, 之前因為冬日裡無法行船而被迫耽擱行程的大小商販,也匆匆趕到了碼頭。
寧詡穿著一身灰白的粗布衣袍, 旁邊是同樣普通婦人打扮的斂秋, 而呂疏月提著個小木箱跟在後面, 幾人隨著人流緩慢地往前走。
這些天,他們偽裝成一對南下販賣藥材的夫婦,而呂疏月名義上則是寧詡的堂弟。
斂秋稍懂些上妝的手法, 給寧詡塗粗了眉毛, 又加深了側臉輪廓, 將膚色弄黑, 還戴了頂斗笠, 假若不仔細察看,就和大部分普通人長得差不多,不是十分顯眼。
一條運送綢緞等布製品南下的貨船到了碼頭, 寧詡和十幾個人一同上了船, 交了銀子,被分在船尾的一個小倉里, 與幾箱貨物待在一個空間裡。
直至這條船解開繩索,開始緩緩離開碼頭, 斂秋才鬆了一口氣,低聲對寧詡道:「公子,船開了。」
寧詡點點頭,他的臉色仍然有幾分蒼白, 但比起剛逃出宮時已經好上許多。
自從知曉了真相後,斂秋和呂疏月在路上給他找了不少藥,每日捏著鼻子服用下去,竟也有些起色,至少不再那麼疲憊了。
聽見碼頭上傳來的人聲,寧詡又忍不住側過臉,透過船倉上的小孔往外看,另一隻手無意識地落在小腹前,掌心撫過那微微突起的地方。
頭三個月過後,肚子很快就有了變化,只不過現在遮在寬鬆的衣袍下,還不甚顯眼,寧詡偶爾低頭看看,總幻覺是自己吃得太多,才導致有了小肚子。
然而身體仍未消散的諸多不適告訴他,並不是。
一旁的斂秋瞧見他的動作,以為寧詡又在擔憂,於是勸慰:「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奴婢儘快為您尋一個可靠的大夫,看看能否……去掉這個孩子。」
寧詡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熬過最初的驚慌害怕,他現在反而鎮定了許多,夜深人靜時摸摸肚子,有時候竟產生一種微妙又複雜的情緒。
好奇怪,寧詡會想,自己的肚子裡竟然囤了個會長大的包子。
一定是投胎找地方時找錯了,沒出生就是個路痴,這隻包子能健康成長嗎?
寧詡思考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累,又不想思考了。
他把手擱在腹前,感受著呼吸間淺淺的起伏,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動靜了,又心道,這小傢伙現在還不會動呢。
思緒正漫無目的地漂浮著,寧詡靠在船壁上,突然聽見外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喧譁聲。
透過小孔一看,是百米外的碼頭上的動靜。
一列官兵出現在了碼頭,與等候乘船的百姓交談了什麼,又從袋子裡取出一幅泛黃的紙張,遠遠看像是畫像。
寧詡垂在身側的手指立即攥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