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段晏心狠手辣冷漠無情,那寧詡腹中的孩子就成了最大的拖累,還可能會被段晏用作威脅的砝碼,成為兩國較量的犧牲品。
老院判低頭沉思片刻,出聲道:「待會在金殿你需得謹言慎行,不可多話,燕帝有什麼疑問,我自會回答。」
史御醫吸了一口氣,也稍微冷靜下來,頷首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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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上,段晏沒有坐那把龍椅,而是叫人在旁側設了新的案幾。
見狀,燕國的人也有些犯嘀咕,不知為何自家陛下明明已經攻占了昭國皇宮,卻還不坐在那把椅子上。
或許是想將一應儀式完成,把廢帝抓回來砍頭,了結所有隱患,才願意接過昭國皇位?
如此一想,倒也十分合理了,眾人又若無其事收回目光。
院判和史御醫到的時候,正看見段晏一襲墨色衣袍坐在案幾後,面前正擺著一個眼熟的瓷碗。
史御醫看了眼,腦袋裡嗡地一聲響。
那不是太醫院每日給寧詡送服安胎藥的碗嗎?怎麼沒有立即收回來,還會出現在段晏手上?!
許是察覺到他臉色不對,案幾後的青年驀地抬起頭,凌厲目光盯住了他。
史御醫忙不迭低下臉。
走近上前時,還能望見那碗底薄薄一層褐色沉澱物,這個時候,就算段晏不找他們太醫院,隨便尋個什麼大夫來查驗一番,就能得知其中的藥物成份和功效。
名義上是靜心養神的作用,實際上則是為了補氣安胎。
院判和史御醫在案前幾米遠的地方跪下。
剛剛段晏已經簡單詢問過了先被帶來的幾個御醫,皆沒有聽到想要的回答,而這個碗,其中有人有印象,說是近來院判和史御醫等人負責給寧詡遞的安神藥。
見到兩人過來,段晏卻沒有立即開口問這碗裡是何物,反而道:「你們就是最近伺候寧詡的御醫?」
院判沉穩應是。
「他身體怎麼樣。」段晏淡淡問。
院判默然半晌,才低聲說:「陛下近來食欲不振,夜中難眠,白日裡也常感疲憊,清減許多。」
這些話不說,段晏也能從別人嘴裡知曉,隱瞞沒有意義。
聽見院判的話,段晏安靜了一會兒,語氣不疾不徐:「緣由為何?」
史御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看向前邊跪著的院判,正擔心呢,忽然看見院判頓了頓,然後不聲不響地俯身在地磚上連磕了好幾個頭。
「陛下恕罪。」院判說。
段晏神色冷淡,八風不動地問:「恕什麼罪?」
院判:「廢帝身體孱弱,如今已離宮,還請陛下開恩,莫要再趕盡殺絕。」
金殿內寂靜如死,史御醫已經大腦一片空白了。
這樣大不韙的話,怎麼可以直接說出來!
但段晏的反應出乎了他的意料,燕國年輕的新帝眼睫一掀,盯著面前跪地的院判看了許久,才慢慢道:「寧詡究竟怎麼了?」
院判不言。
段晏手指撫過案几上盛有藥底的瓷碗邊沿,似是思索了一陣子,而後說:「朕問你們話,並不是要針對誰。」
「朕與昭國曾有段不淺的緣分,」青年嗓音從容淡定,像只是在論述一樁平常的往事:「與昭國的陛下寧詡也是舊識。就算尋到了人,也不會真的傷他。」
在進入京城之前,段晏曾仔細思考過,應該要把寧詡怎麼辦?
燕、昭兩國之間的仇,在這一役後大可平了。從此燕國再也不是屈辱的戰敗國身份,他也不會再是「段侍君」,今後,他要寧詡堂堂正正地看著他,眼裡也只能有他。
但即使已經極力壓制,在城外的這一仗,雙方依舊撕破了臉。段晏並不意外自己會贏,然而等見了寧詡的面,如何說話才能繞開這道傷痕,確實令人頭疼。
不過很快更讓他頭疼的事情出現了,因為——寧詡什麼話都還沒有聽他講,直接就跑了。
寧詡率先出手派兵打他的仇,段晏還沒計較上,這下連人影都找不到了,著實是氣得發笑。
「朕現在只想儘快把人找回來,」段晏曲指敲敲桌案,看著院判和虛汗直流的史御醫,沉聲道:「金殿上的這把龍椅,朕看在舊情的份上,沒有去坐,留著等寧詡回來後再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