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協同大理寺一併追查內賊行蹤, 雖沒能抓住賊人, 卻也搜查出不少線索。」
夏瀲一邊給寧詡解釋,一邊把那些書信上的重點語句指出。
「第一點, 這賊人在京城中輾轉幾次躲藏, 改頭換面, 才避開了追查,可見對京城內的布局極為熟悉,在進入宮中之前, 肯定已經在京城中待過不短時日。」
「第二, 此人非原定入宮的太監, 刑部找到了被他頂替姓名的那名男子, 而根據那人所稱, 這內賊是用白銀從他手中買下的入宮名額,出手大方,絕不只是為圖謀一份生計。」
「第三, 」夏瀲停頓了一會兒, 才繼續道:「臣命人在京城中各處張貼了畫像,都沒有百姓見過這個內賊。要麼, 是他用了失傳已久的易容之法;要麼,他就是外來人口, 至少不會是京城附近的百姓。」
寧詡蹙著眉,聽夏瀲的這番言論。
「外來人口、熟悉京城內布局、還費盡心計混入宮中。」
寧詡緩慢地將這幾點理了一遍,看向夏瀲:「你有什麼想法?」
夏瀲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說:「陛下, 您要知道,光憑他一人之力,不可能在天羅地網的追捕下,還能脫身,必定是會有同夥接應。」
寧詡摸了摸那幾封書信,若有所思道:「你覺得,是燕國的人混入了京城?」
夏瀲說:「臣不敢妄自揣測,但種種線索,確有此指向。況且,這賊人在宮中,也是與燕國七皇子段晏接觸最多。」
寧詡垂下睫,沒有說話。
夏瀲看著他的模樣,猶豫了片刻,還是出聲問:「陛下,您是不相信臣的話嗎?不願意懷疑段……侍君?」
寧詡像是怔了一下,眼神意外:「怎麼會?你分析得有理有據的,朕怎麼會不相信你。」
「其實你說得沒錯,」寧詡又道:「段晏這些天的表現實在很奇怪,內賊闖入御書房的那個夜晚,他說什麼也要把朕留在竹意堂……」
之前他以為段晏純粹是悶久了杏.癮大發,想搞凰色了。但結合起這內賊的事情一看,又很難不懷疑是另有目的。
夏瀲點點頭:「臣也覺得此事與段侍君有關,但又拿不到確切證據,一切都是猜測。」
他看向寧詡:「那陛下現下想如何處理呢?」
寧詡抿了下唇,沉思不語。
夏瀲見他遲遲不答,遲疑著問:「陛下是……不捨得責罰段侍君嗎?」
作為寧詡身邊的近臣,雖然宮人們都以為他正得聖寵,但只有夏瀲自己才知道,寧詡對他根本沒有別的心思。
這宮中,真正當過寧詡枕邊人的,唯有段晏一人而已。
寧詡會對枕邊人心軟嗎?
似是察覺到夏瀲的目光,寧詡抬起眸,下意識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朕不是捨不得……」
「段晏是燕國送來的質子,名義上還算是客人。兩國交兵尚且不斬來使,段晏身在昭國宮中,是我們和燕國平安相處的一枚砝碼,若是讓他有什麼差池,怎麼和燕國交代?」
夏瀲不解:「燕國不過是手下敗將,何足為患?」
寧詡重重嘆了口氣。
「登基以來,你幫朕處理了許多雜事,而朕也終於抽空將軍事一塊的內容了解一番。」
「父皇與燕國的那一戰,持續數月之久,損耗兵力過半,最後也不過是個險勝。若不是在父皇駕崩之前逼迫燕國簽訂了協議,讓他們把段晏送了過來,恐怕更生是非。」
「而如今國內兵力虛空,國庫也不充盈。要朕再像父皇一樣,御駕親征打敗燕國。」
寧詡想了想,舉起一根手指搖了搖,不好意思地預估道:「……勝算應有一成左右。」
畢竟他這輩子打過最大的戰役就是植物大戰。
夏瀲:「…………」
「所以就算此事是段晏所為,但御書房沒丟東西,也沒傷到人,能拿他怎麼樣?」寧詡說:「最好的方法,就是嚴加防範,等拖過這幾年,兵力恢復如初,才能籌謀更長遠的計劃。」
夏瀲頓了頓,忽然問:「陛下不願懲治段侍君,是全然出於方才所說的考慮,還是有自己的私心呢?」
寧詡別了下臉,不看他:「什麼?」
「就算不在明面上懲治,也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方法。」夏瀲輕聲說:「再不濟,也能將段侍君送出宮,在鐵桶一般管束的質子府關押起來,免得他對您不利。」
「陛下皆閉口不提,是否存有私心呢?」
寧詡沉默了半晌,道:「不出宮去質子府,是段晏的要求,他說要留在宮裡的。」
明明是段晏說要……留在他身邊。
「那是段侍君的一面之詞,若他城府極深,這些話也可能是假的。」夏瀲又問:「陛下,您心中又究竟如何想?」
寧詡捏緊了案上的毛筆,片刻後,舒了一口氣,垂著眼說:「小青,你給朕一點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