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段晏手裡還有一瓶?
寧詡又慌張地把目光投向桌上的飯菜,難以置信道:「你……你剛剛給朕下春.藥了?」
怎麼一點也沒有察覺?現在往外吐還來得及嗎?
段晏卻在這個時候,很輕地笑了一笑。
「陛下不必擔心。」他唇角明明是上揚的,黑眸里的笑意卻很淡,仔細看還有幾分難受的意味:「臣沒有在剛才的飯菜中下藥。」
寧詡鬆了一口氣。
「不過陛下也知道,」段晏又出聲說:「臣也從來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所以今夜在此地,才能做出這種卑劣無恥的事情來。」
他拔出青瓷瓶的塞子,嗓音低低:「陛下大可再厭惡臣一些,就當我們之間,本就只有家國之仇,沒有更多的……其他東西。」
寧詡呆呆地看他,不知道段晏在說什麼。
下一刻,他就看見青年一手拿住那青瓷瓶,仰起修長脖頸,將瓶中藥液盡數倒入了口中。
空瓶摔在地上,碎片濺灑一地,寧詡看著段晏放下手,朝他望過來。
青年的眼圈微微泛著紅,或許是喝得太急,還被嗆了一下,咳了數聲後才沙啞道:「用這樣的手段留住陛下,是夠下作的。」
「陛下大可選擇,是將臣丟在此處,生生吐血而亡。還是遂了臣的心愿,與臣共赴巫山。」
段晏笑了笑,嘆息般說:「陛下……選擇權在你手裡。」
第27章
候在殿外的宋公公等人, 聽見裡面傳來一聲器皿碎裂的輕響。
宮人們面面相覷,宋公公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抬手叩門, 問:「陛下, 陛下,怎麼了?是否東西摔了, 奴才帶人進去打掃可好?」
等了許久, 殿內都沒有傳出聲音來。
竹意堂的宮人遲疑道:「公公, 我們還進去嗎?」
宋公公豎起耳朵,仔細聽了片刻,搖搖頭:「……再等等吧。」
——寢殿裡面, 寧詡正站在殿門前, 僵著身體望向不遠處的段晏。
「你騙朕的吧……」寧詡瞪他, 底氣不足地開口:「誰知道那瓶子裡裝的是什麼, 說不定就是乾淨的水呢?」
段晏的身形搖晃了兩下, 退後半步,手撐在矮柜上,幾乎是肉眼可見間, 白皙如玉的面容上就湧上了大片紅暈, 染得雙頰如生艷霞一般。
「陛下說是,那就是。」青年的嗓音也徹底啞了, 語調不高,卻很清晰:「陛下想走的話, 趁臣還清醒,可以現在就離開。」
寧詡的視線落在他撐著柜子逐漸發顫的手臂上,忍不住說:「若藥是真的,那你會不會獸性大發, 禍害這竹意堂的宮人……」
段晏閉了閉眼,別開頭,不讓寧詡瞧見他眼裡的情緒:
「陛下放心,臣還不至於徹底與獸類為伍,不是臣要的人,就是死了也不會碰一下。」
寧詡攥緊了垂在身側的手,心想,好沒道理的話。
你我二人都滾上榻多少次了,依這話的意思,難道朕就是你要的人嗎?
寧詡用脊背抵著殿門,看著段晏:「你死在這裡,朕、朕無法和燕國交代……你這是道德綁架!」
青年身上開始迅速滲出薄汗,將鬢邊的碎發都浸得濕漉漉的,越發襯得唇色蒼白。
「是。」他坦然承認,甚至還勉強勾了下唇:「臣就是在要挾陛下,就是這麼卑鄙齷齪,剛剛不是已經說過一次了嗎?陛下再怎麼厭恨也無妨。」
說完這句話,段晏終於失去力氣,靠著矮櫃緩慢滑坐下去。
真是莫名其妙。意識滾燙模糊間,他突然想,明明可以有那麼多手段那麼多的方法,可以留住寧詡,偏偏選擇了這條傷人不利己的路。
仿佛想藉此來確認些什麼似的。
但如果寧詡能狠下心,那他或許真的會在這個夜晚悄無聲息地死去。
一時之間,段晏忽然自己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捨棄一貫以來的精心計算,做出這樣的舉動。
是因為——
青年抬起眼,就看見模糊的視野里,寧詡正在殿門前慌慌張張地走來走去。
「你……朕讓人去請御醫,這什麼西域秘藥肯定是有解藥的,朕——」
寧詡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段晏倏然蹙起眉,一手猛地捂住心口,咳出了一大口血。
鮮血濺在地磚上,在燭火下映出艷麗的色澤。
段晏:「……」
這藥效……出乎意料的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