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陰晴不定地盯著掌心裡滲出的一點血珠看。
一旁的侍女眼尖地瞧見了,忙過來給他處理包紮,期間大氣也不敢出。
寧閬深吸了一口氣,按耐下心間湧起的那股暴躁,說:「看來那馬三錢是用不上了,棄了吧,管他是死是活呢。」
跪著的僕從猶豫著問:「那這樣的話,我們安插在宮中的眼線不就……」
「蠢貨!」寧閬罵了一聲,道:「舊的廢了,就不會去找新的嗎!」
僕從吶吶不敢言。
「我看這姓段的倒是不錯,」寧閬嗓音沉沉地說:「這麼多年,只有他一人近了皇兄的身,皇兄若是寵愛他,未嘗不是個更好的棋子,比那馬太監有用多了。」
僕從低聲道:「王爺,段侍君人在後宮中,很難見上面。」
寧閬沉吟片刻,忽然一笑:「也不一定就要去後宮裡見到他。」
「幾日後,燕國來送上貢之物,你去安排一番,本王要見那領隊之人。」
*
臨近午時,寧詡終於結束早朝,下朝時雙目無神,險些一腳踩到龍袍角摔個跟頭。
還好宋公公機靈,用手攙住了他。
「哎喲陛下,」宋公公道:「您這臉色白的,是昨夜沒有休息好?」
別的宮人不清楚,但昨天還掌管帝王寢食的宋公公明白,寧詡昨天晚上,根本沒有歇在竹意堂,也沒把段侍君帶回明樂宮,是獨自睡下的。
這一個人睡,怎地還能精力不濟呢?宋公公納悶。
難不成是……欲.火難平,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背了一晚上官員名冊的寧詡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只感覺胸悶氣短,馬上就要暈過去了。
「飯……」寧詡奄奄一息地下令:「快把朕的早飯端上來……」
這天殺的古代天殺的早朝,是誰規定一定要上完朝才能用早膳的?天底下竟有不吃飯先上班的道理?
他被扶到偏殿裡坐下,宋公公忙招呼宮人端上早膳,看著寧詡眼下的烏青和蒼白唇色,有些心疼道:
「陛下,您扛不住餓也和奴才說一聲,奴才以後早朝前先給您備點粥湯,喝了就不餓了。」
寧詡有氣無力地點點頭,才吃了兩口早膳,外面又來宮人道:「陛下,御書房外候著五六位大人,要和陛下您商議要事呢。」
寧詡:「……」
寧詡:「要不就說朕死了吧。」
「陛下!」宋公公大驚失色,甚至差點伸手去捂他的嘴:「您說什麼呢!陛下福澤深厚,是要活千歲萬歲的,怎麼好端端地還咒自己?」
寧詡麻木地往嘴裡塞食物。
當皇帝的工作量,一點也不比當研究牲少,既然做個實驗都能猝死,那他批著奏摺突然死了,又有什麼可奇怪的?
不過也好,寧詡樂觀地想,好歹是青史留名了。
宋公公見他實在精力不濟,於是在旁邊給他布菜,又勸慰說:「今日各位大人,應是來和陛下您商議燕國朝貢一事的,不會占用太多時間。」
這件事,剛剛上朝時,寧詡已經知道了。
一個多月前,燕國戰敗,與大昭簽訂了協議,其中不僅約定要將七皇子段晏送入大昭京城為質,還有無數要上貢的物品清單。
一個月後,燕國才將這些貢品整理完畢,又千里迢迢地遣人馬送來,過兩天就要到京城了。
雖兩國之間不久前還在戰場上你死我活,但如今已歇戰,為了休養生息,昭國也無法將燕國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徹底吞併,於是只能在表面上做些友好相待的功夫。
燕國此次派人攜禮前來,不僅打的是朝貢的名義,也算是來大昭做客。
至少明面上,寧詡作為東道主,不能做得太失禮。
朝會上已經稟過許多接待相關的事宜,但這樣的大事,哪有一兩個時辰就能講完的,因此下朝後,官員們又堵在了御書房門口,眼巴巴等寧詡用完早膳。
——沒辦法,朝中無論大小事,都要陛下親筆批過呀!
因為壓力過大,寧詡一頓飯吃得如鯁在喉。
最後他忍不住放下筷子,深呼吸一口氣,出聲道:「宋公公,你去請小青來御書房,就說朕有事找他。」
宋太監一頭霧水:「小青?」
寧詡向他描述:「就宮中那個愛穿淺青色衣袍的人,好像姓……夏?」
宋公公明白了:「回陛下的話,是夏御史家的夏瀲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