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會被母親威脅,若再敢看一眼,再說一句話,再哭一聲,都會被扔到宮外的野狗堆里去……
她見過那些野狗,她才五歲,她打不過。
更何況,她沒有選擇,就算母親如此對昭寧,昭寧也沒有辦法不愛她。
「你們真是蛇鼠一窩,小狗日的,還讀書!讀書!」她一把將李昭寧手中的書冊奪過來,三兩下嘶得粉碎,「女孩子家讀什麼書?!女子無才便是德!」
李昭寧仰起頭,看著被她揚起的漫天紙屑,如飛雪一般在空中翻滾、旋轉,最後一片片落在泥濘中,慢慢浸濕、變黑,那些字跡也隨著一起無聲沉寂。
她的手指狠狠掐著指腹,拼命讓自己不要發出任何聲音,不要有任何反應,她多希望自己是一塊木頭——只要變成木頭,就不會招來更恐怖的凌辱、更肆意的打罵了。
只是無論她怎麼忍耐,眼淚還是撲簌簌地如泉水一般滾落。
而母親的打罵卻無休無止,她一邊笑,一邊罵,那些污穢不堪的字眼仿佛咒語讖語,將李昭寧的心臟一點點地石化冰封,直到再也沒有任何知覺……
連心臟都幾乎不再跳動了。
但鼻尖突然傳來一陣遙遠的柑橘香,混合著桂花的清甜,一點點地將她的感覺和神識融化、復甦……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她忽然開口了,「母親,我……我好好讀書,將來考個女官,就能給母親更好的生活了……」
「放屁!」她眼中滿是不信和嘲笑,「就你?!就憑你天天在那角落裡學得那幾個字,還能考女官?!」
她指著那些紙屑,語氣輕蔑,「你就算會認一萬個字,會寫十萬首詩,也是我的女兒,也得在昭華宮裡陪著我,指導我老了,死了!」
她哈哈大笑,眼角淌出淚來,在李昭寧眼裡,卻有如暗夜鬼魅一般恐怖難看,可是那是她的母親,她怎麼也沒有辦法不看著她、靠近她……
母親的眼淚和辱罵恍若一根根刺目小針戳在李昭寧眼裡,讓她忍不住眼淚滾滾而落……而那股柑橘香又慢慢襲來,如煙似雲般輕輕地包覆著她,保護著她……
她緩緩睜開眼睛。
第52章
入眼是淺粉色的紗帳,門邊是豆綠的紗簾,還有瀰漫整個房間的熹微的、暖黃的燈火。
她這才有了實感,指尖微微彎曲,捏了捏手裡的硬硬的光滑小東西,才恍然明白這裡不是冷寂如地牢鬼窟的昭華宮,而是大明宮的蓬萊殿。
她將手抽出被子,那白瓷小瓶子便又在眼前,瓶塞早已不見,而瓶中粘稠的香液幾乎被傾倒乾淨,一滴不剩,只有瓶中還殘留著那股香味,清新,甜絲絲的,讓她心緒稍稍平靜。
「陛下?」
聽到窸窣的響動,在床下盤腿而坐的一位年紀稍大的夫人便趕緊起來,兩手交疊在下腹,恭敬地低頭立在床下,輕聲道:「快早朝了,陛下若睡不著,可以起來更衣。」
李昭寧望著她眨了眨眼,才想起來,子涵已經被姑姑的這位賴尚宮強行換至外殿伺候,她的飲食起居暫由賴尚宮來照顧。
說是照顧,其實就是監視。
她嘆了口氣,將情緒暫且壓下,也沒有了再睡的心思,便撐著手坐了起來,跳下床洗漱更衣。
賴尚宮手腳很快,替李昭寧梳洗好,還替她把不合適的衣角拿針線收了收,往日翹起的衣擺竟變得平整服帖了。
見賴尚宮退開一步,不再有動作,她便知道好了,道了聲「走吧」,便跨出了門檻。
但卻是子涵快步跑過來,扶住了她的胳膊。
她看了看子涵,確定她並無異樣,才轉頭看向賴尚宮,「尚宮不陪朕去早朝嗎?」
老婦面色平靜,微微躬身道:「睿王吩咐過,奴婢只照顧陛下的起居,蓬萊殿外諸事,奴婢無權過問。」
李昭寧歪了歪腦袋,若有所思。這個宮女看來只是監視她的飲食起居,朝堂上的眼線估計另有其人。
她很快到了紫宸殿,走上丹墀張眼一看,百官皆在,但睿王不在。
她不由得暗暗慶幸。
她小時候,除了她母親,睿王便是唯一一個會湊過來盯著她問她功課和飲食起居的親人,儘管她並不喜歡這樣被關注、被查問,但也得耐著性子端起笑臉去應付,累得很。
而睿王不上朝,對她來說,無形的壓力便少了幾分。而更重要的是,今日是盛香坊自殺案的結案的日子,她並不想因為這件事與睿王再起紛爭。
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過後,裴硯緩緩上前,呈上案卷,細細陳述著盛香坊自殺案的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