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跑,一邊看向城樓下——睿王仍舊立於車前,紋絲不亂,絲毫沒有進城的打算。
正中下懷。
李昭寧故意留了留力氣,若此處陳崔的人多,就待身後追兵把人殺完了才加快腳步往前跑。
直到她看見朱雀門緩緩打開,一隻輪椅緩緩推出,才拐進暗巷,繞向輪椅那邊去。
追兵儘管跑得很快,但到底不如李昭寧熟悉長安的布局,她在狹窄街巷間穿行,不一會兒就繞到了陳崔隊伍的後面。
「節度使留步。」她緩緩開口,站直身體,望著人群前面的輪椅中的背影,微微一笑。
推輪椅的小太監的動作明顯頓滯了一下,上百人的車架也緩緩停下,眾人紛紛轉身,看向這位倖存的女帝。
她的衣袍盡皆被鮮血染紅,額角散開幾縷碎發,但眼神卻絲毫不顯慌亂,反而是雙手背在身後,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
她笑笑:「多謝節度使護駕及時,朕才沒有被那衝進城內的歹徒害了命。」
一句話,斷了陳崔再拔刀向她的路。
陳崔緩緩轉過輪椅,面色晦暗不明,定定地看著她。
暗處,三兩個追兵則悄悄從牆邊探出頭,望了望街上兩相對峙的兩個人,又轉過身悄悄地向著城門的方向無聲跑去。
街道上,李昭寧也靜靜地望向陳崔,目光越過輪椅看向遠處的城門,人影漸漸聚集,喊殺聲也慢慢止息,直到整齊地列成長長的兩個隊伍,而隊伍中間,一駕馬車緩緩行來。
李昭寧緩緩走近,至陳崔身前停下,那馬車也緩緩地停在了李昭寧面前。
睿王緩緩走下馬車,停在李昭寧面前,俯身行了一禮:「臣見歹徒來傷害陛下,救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陳崔本來對著睿王一臉諂媚,聽到這話,笑容僵在臉上,只余翹起的唇角,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他身後手握輪椅靠背的小太監小聲嘀咕:「怎麼姑侄倆說的話都一模一樣……」
李昭寧卻是頗為順暢地順坡下驢:「睿王千辛萬苦殺進城門,就為了救朕於刺客的刀下,何罪之有?」
她抬眸看向睿王的臉,輕輕一笑,叫出那個塵封記憶里陌生的稱謂:「多謝……姑姑。」
這兩個字年出口的瞬間,竟如一把鑰匙插入鎖孔,塵封的往事便破門而入,如洶湧潮水般湧來,拍得李昭寧微微一愣。
而面前的睿王卻並未察覺到李昭寧的小動作,會意一笑:「陛下,多年未見,長這麼高了。」
李昭寧嘴角抽了抽,不會寒暄不必硬夸。
但她還是端著禮貌而疏離的笑容緩緩接話:「姑姑哪裡的話,自從姑姑離京,昭寧日夜思念姑姑,連夢裡都在叫著姑姑呢……」
或許是咕咕二字念得有點多,幾隻鴿子也撲扇著翅膀落在了李昭寧身邊,她挪過目光來,
睿王兩隻眉梢霎時間幾乎挑上鬢角,驚訝得有些誇張:「哦?本王竟未曾想過竟被侄女如此掛念……既然如此,」她笑意愈盛,「本王便不回王府,隨陛下去大明宮住,同陛下好好敘敘舊。」
這話說得十分輕快,雖是建議,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和不容反駁的道理,李昭寧意會到她言語中的壓力,不由得抬眸看向睿王的眼睛。
此刻烏雲漸漸散去,天色漸亮,朝陽將升未生,只射出幾縷橙黃色的光芒。而那雙倒映著天穹的眼睛晶瑩清澈,如澹澹清溪奔涌流動,澄透得不染絲毫世俗的塵埃。
就在這樣如溪如泉的瞳孔里,李昭寧一瞬慌神,似乎又窺見了某些隱秘的、被她刻意忘記卻又不得不重新拾起的記憶。
她眯了眯眼睛,眸中敵意和牴觸如花盛放,「大明宮年久失修,且制式老舊、宮殿狹小,怕是會委屈了姑姑,」她頓了頓,「姑姑若不嫌棄,可去往皇城居住。」
既然陳崔要討好睿王,那她也不介意賣陳崔一個人情,讓他倆住得近一點。這麼想著,她又回身看了看身後的陳崔,卻發現他的笑容依舊僵在臉上,濕熱晨風吹動他的衣擺,卻吹不散臉上無邊的冷意。
「臣日夜思念陛下,不嫌棄,」睿王臉頰抽動一瞬,又恢復如常,「陛下不必自謙,既然陛下在大明宮住得,那麼本王一定也住得。」
話說到這個份上,李昭寧不好再推遲,只得端著笑,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不知姑姑可有中意的宮宇?朕著人安排。」
「依本王看……」睿王目光柔柔地落在李昭寧身上,「就住在……」
李昭寧搶先開了口:「不如就住在麟德殿?此處西臨翰林院,東望太液池,南北也沒有什麼宮宇遮擋,無論是靜居還是觀景都是極好的去處。」=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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