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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寧站起來,走到陳崔身前,面對他站定,笑著將他的身影盡數籠罩在自己的影子之下。

陳崔突然出聲:「公主錯了,」他緩緩道,「先帝禪位給公主,老身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別無二心。」

「禪位?」李昭寧笑吟吟地拿出袖中的灑金捲軸,「先帝禪位之人,並不是我。」

捲軸輕軟,軸木通體金黃,兩端雕龍繪鳳,燁燁生輝。

陳崔臉色一瞬間變得陰狠恐怖,他竟撐著輪椅站了起來,要來搶李昭寧手中的禪位書。

李昭寧後退一步:「這才是你一定要抓我回來的原因。」

她逃走並非推卸責任,而是先帝禪位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禪位書上,繼任者姓名處皆被留空,而捲軸的夾層中,是陳崔毒殺兩任天子的證據和先帝控訴他罪行的血書。

李昭寧初到長安,便扮成小宮女來皇宮中想看看禪位書,因為先帝根本就不喜歡她,不可能讓她繼位。

李昭寧也成功在龍椅下方的暗盒中找到了想要的東西——

她從小就喜歡爬房頂,小身板極其靈活,神出鬼沒的,知道皇宮中的不少秘密,因為她的父皇喜歡把密令藏在龍椅下面。

沒想到她哥也會將最重要的東西藏在那裡,不愧是父子。

陳崔仍舊搖搖晃晃地站在輪椅前。風吹起他垂下的頭髮,縷縷如劍芒一般在他耳後展開,他咧開嘴,露出森森白牙:「此物珍貴,公主別摔著了,還是老身來保管吧。」

李昭寧笑:「也不是不能給,但得拿東西來換。」

陳崔冷冷道:「你想要什麼?姚州?早聞公主愛民如子……但西南諸鎮皆反,姚州只能暫放,況且朝中並無可用之人。」

李昭寧見他終於撕下面具,輕笑著開口:「那麼在收回姚州之前,這份捲軸,就由我先收著。」

李昭寧不再說什麼,轉身回到了椅子上,拿過茶杯靜靜地喝水。

陳崔本想看看李昭寧,眼前卻只剩下空寂的門庭和庭外漆黑的夜色。

他抬起頭,一輪皓月當空,澄淨明亮。

晚風拂過,燈火跳動,輪廓清晰、不動如山的人影,隨著風微微搖晃。

陳崔坐下,看向李昭寧:「公主早些休息,老身就不打擾了。」

李昭寧眉眼彎彎:「對了,陳明心思重,秘密多,別太信任他。」

陳崔不置可否,叫來內侍監,按太子規制,讓李昭寧自己挑選東宮的一眾下人,她細細看了名冊,特意挑了一批年紀小的在內殿伺候。

畢竟小孩子們最好騙了。

陳崔走前,還給李昭寧安排了一個教她禮儀的老師。

李昭寧沒有拒絕,她本來也想好好熟悉一番登基大典的禮儀,於是向陳崔提了個要求,希望是個滿腹經綸的老學究。

一個飽讀詩書的老人,無論他屬哪個派系,他會有基本的原則,必定是規矩守禮的,不會像陳明那樣明里暗裡給她使絆子。

陳崔笑著答應了,一個人慢慢挪動輪椅,消失在夜色中。

他本該走近的那條路直接回寢宮,卻想起李昭寧突然提起的陳明。

輪椅在過道中停了一會兒,悄然拐了個彎,往另一方沒有任何牌匾卻裝飾華麗的宮門處慢慢駛去。

萬籟俱寂。

陳崔笑了笑,搖搖頭,正準備推動輪弧,門裡卻傳來清晰的說話聲、嬌軟的低喘和悶哼。

「陳公……可一定要給奴婢……報仇……」

是剛才被打的宮女。

「你放心。」

是陳明。

陳崔臉色驟變。

低喘聲此起彼伏,不堪入耳。

陳崔的輪椅轉了個方向,緩緩向前挪動,身影逐漸融進高牆下的陰影中。

李昭寧站在東宮的門檻內,聽到車輪重新軋在石板路上的輕微嘎吱聲響,嘴唇微微勾起。

魚兒上鉤了。

李昭寧很早就發現陳明不是太監了。

在她第一次被陳明攙扶著的時候,她的手腕就在衣服的擦蹭下,留下一個淺淺的紅痕,她聞過摸過,是女人的胭脂。

陳明扶她下轎子時,她一靠近,便能聞到他身上隱約的香粉味。

她並未在意,直到那個忙碌的宮女出現在她面前,熟悉的味道在鼻尖縈繞不散。

她行事跋扈僭越,簡直是天賜的離間計人選。

李昭寧並不是極盡苛責的人,她責打宮女,就是為了讓她去找陳明,再引陳崔前來看熱鬧,由此引發陳崔的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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