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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看著李昭寧乖順的模樣,有幾個偷偷笑起來:「身為公主,竟然連陳節度使和陳內監都分不清。」

人群中飛來許多輕蔑和嘲笑的目光。

她懵了。

等到老者攙著她走進人群,她才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隻黑色的輪椅,椅腿上的鑲金雕龍在月光下熠熠生輝,身穿暗黃色圓領袍的人端坐其中,兩鬢烏髮梳在頭頂,用一隻碩大的金簪固定,簪尾處鑲著一塊小小的玉,潔白透亮。

他目不斜視,耳無旁聽,靜靜地坐著,似乎在看李昭寧,又似乎沒有看她。

身旁的老者將她領到輪椅前面,跪了下去:「義父,公主已帶到。」

義父?

輪椅上的必定是陳崔本人,看年紀不過三四十歲,而這位老者怎麼也有五十歲了,怎麼能叫義父?

靜坐椅中的人輕輕抬手,老者默契地站起來,走過去將他緩緩扶起,搖搖晃晃地向李昭寧走了過來。

李昭寧正欲躬身行禮,前面的人突然撲通一聲跪下,語氣哽咽而顫抖:

「臣……參見公主!」

他俯下身,咚地一聲給李昭寧叩了個頭。

李昭寧後退一步。

她無權無勢,本來準備在陳崔面前做小伏低,但她沒想到的是,陳崔比她伏得更低,都快要趴在地上了。

那她乾脆坦然接受吧。

李昭寧向前一步,緩緩開口:「起來吧。」

老者聞言將他扶起,待重新坐回輪椅上,他眉目間閃著寬慰的光,又絮絮叨叨開口:「我聽聞公主被歹人所劫持,特來相救,還好公主無事,否則百年之後,我該如何向先帝交待……」

他說著說著便開始嗚咽抽泣,兩行濁淚滾滾而下。

李昭寧信他個鬼。

他在眾人面前對她恭敬守禮,歪曲事實,以「劫持」掩蓋「逃跑」,但竊國挾君的劫匪難道不是他自己嗎?

李昭寧微微躬身:「我雖遇險,但幸甚被裴尚書所救,並無大礙。陳節度使日理萬機,是我不好,不能替節度使分憂。」

陳崔的抽泣聲還在繼續,只是目光突然變得銳利如劍,向李昭寧刺來。

李昭寧紋絲不動。

下一瞬,他又開始哭:「公主竟遇險了……臣救駕來遲,請公主責罰!」

李昭寧一狠心一咬牙,撲在陳崔腿上,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腕,跟他一起演:「我一路承蒙節度使照顧,真是感動不已……」

兩人抱頭痛哭,兵士們紛紛側目,看向這一對深情款款的君臣。

兩人又哭了好一會兒,李昭寧實在哭不出來了,正不知如何開口,裴硯的聲音淡淡傳來:

「公主、節度使情比金堅,但夜深露重,容易著了風寒,還是先回宮歇息吧。」

李昭寧這才能重新站起來。

陳崔擦了擦眼淚,淡淡看向裴硯,笑道:「還是裴尚書考慮周全。」

裴硯靜立不語。

李昭寧坐在一頂小轎子裡,一路嘎吱搖晃,她昏昏沉沉快睡著時,轎子停了下來。

她掀開布簾,就看到一隻手伸過來攙扶自己,往外一看,是剛才的老者。

他不似陳崔戲多,只是低著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微臣陳明,帶公主入住昭華宮。」

昭華宮?

大周曆來的儲君不都是住在東宮嗎?

似乎知道李昭寧會問,陳明解釋道:「昭華宮是公主小時候與生母一起長大的宮宇,義父顧念公主思母之情,特意安排在此。」

「東宮在哪?」李昭寧似乎只是隨便問問。

陳明指向昭華宮的右邊,一座高高聳立的六角小亭:「那座亭子便是東宮所在,歷來是皇室嫡長子所住之處,」他笑眯眯地看著李昭寧,「公主想去?」

李昭寧淺淺一笑:「不必,既然是節度使安排,那我就住在昭華宮吧。」

她看到陳明紫色袖子下那隻蒼老的、布滿皺紋和龜裂的手,默默把手臂垂在身側:「不必扶我。」

陳明帶她進去,稍稍介紹了昭華宮的各處設置和用具,留下伺候她的兩個宮女太監,便退下了。

李昭寧坐在剛鋪好的床上,望著進進出出忙碌布置的宮女出神。

她其實並不在意住在哪,但決不允許有人拿生母來貶低她。

李昭寧的母親既不是出身名門,也不曾受父皇寵愛,是個與父皇一夜露水情緣後,就再也不曾被記起的女人。

情路的受挫加上宮闈的傾軋鬥爭,李昭寧的母親性格十分激烈暴躁,她的童年裡,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遭到謾罵和暴打,而冷靜後,母親會抱著李昭寧嚎啕大哭,哭她的灰暗的命運,哭李昭寧慘澹的未來。

「啪!」

李昭寧抬眼便看到一地的花瓶碎片。

她正欲開口提醒宮女,小心一點別割傷了手,卻看到宮女正盯著外面陳崔離去的方向出神,直到李昭寧清了清嗓子,宮女才回頭。

宮女沒有看她,也沒過去請罪,只是拿了掃帚過去用力地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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