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過後,她喝了避子湯,卻不知道被誰換掉了。
本來也是個錯誤,失了這個孩子,能幫楊將軍救回一條人命,也是好的。
只可惜的是,她連最後一個親人也沒護住。
心底變得更加空落,岑璠心中只剩下一個疑問還未被解答。
「那塊玉佩還在殿下這裡吧?」
男人蹙眉,「什麼?」
岑璠手指微微蜷起,想說的儘可能詳細些,卻只對上一道冰冷的目光。
似乎就連這個,都沒必要問下去了。
她同他的牽絆就僅此而已,幼時那段記憶,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或許也只有她記得吧。
岑璠驀地收住了話,一雙唇咬得發白,想到自己曾經執著的那些事,輕輕扯開一點笑。
腿凍得有些僵硬,她緩緩彎了下膝,拱手叩拜,「妾有一事相求。」
元衡似是猜到她要說什麼,筆未停,道:「你弟弟輸了樗蒲,欠婁氏萬兩白銀,昨日在虞府暴斃,令尊將其從族譜除名。」
岑璠昨夜便聽聞了此事,她的生父便是姓虞,當初她就是被虞府的一抬小轎送入的王府。
生父為財舍子,這樣一件事從他口中說出來,卻像是家常事一樣平淡。
想到沒來得及見最後一面的弟弟,岑璠手腳愈發冰涼。
她還是沒有起身,只說道:「妾今日前來,也並非為了阿弟之事。」
「妾德行有失,入府多年無子嗣,今日來只是想向殿下討要一封休書。」
元衡筆尖頓住,字跡在紙上洇開些。
他抬起眼眸,一錯不錯地盯著,似是在確認岑璠這番話的意圖,試探道:「孤應該讓人給你帶過話,西院之事非你之過。」
「妾知道。」岑璠緩緩起身,承認道:「可五年前妾入王府,確實有私心。」
房內再也沒了聲音,連窗外的風聲都淡了許多。
元衡看著面前的女人,終於擱下了手中的筆,走到她面前,眉峰凝起,繼續說道:「孤派人將你弟弟送回彭城安葬,你若還想報仇,年後便隨孤去彭城一趟。」
岑璠這些年並非什麼都不知,她看著他一路走到現在,知道他是在試探自己的態度,挽留一二,也是因為她還有利用價值。
她保不住乳娘,也保不住孩子,就連弟弟也保護不了......
她為了報仇忙碌半生,可到頭來一個親人都沒了。
真的好累……
岑璠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就如同曾經一意孤行入王府一般,執拗地讓人難以理解。
「妾身只想求一封休書,還請殿下成全。」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沉默。
元衡視線凝在她身上良久,而後便未再挽留,只回到案前,取了張紙。
筆落得乾脆利落。
遞到岑璠手中的卻是一卷和離書。
岑璠思緒頓了一下,雙手接過那捲和離書,又下意識看了眼男人那條金玉銙帶。
而他腰間的配飾早已換了樣式。
心底終於空了,什麼都不剩,她抿了抿唇,道:「謝殿下。」
元衡未察覺什麼,轉身道:「你若要帶著那些嫁妝回彭城,孤讓人送你回去。」
岑璠未有回應,將和離書疊好,揣在袖中,雙腳似浸在雪裡太久,如今竟是沒了知覺,起身時踉蹌了兩步。
她拖著步子走到門口,手扶在門上,這才微微側頭,說道:「當初是民女做錯了事,嫁妝就留在王府,當是給殿下賠罪。」
「民女祝殿下得償所願。」
指尖還泛著紅,岑璠攏了攏身上那件單薄的外裳,迎著大雪走了出去。
風似是緩了許多,只微微吹起散落在肩頭的幾縷青絲,卻寒的刺骨,來時的腳印還未被蓋住,雪明顯又厚了一層。
岑璠呆呆地
望著來時的那串腳印,步子越來越慢。
寒風乍然又起,捲起一陣風雪,朦朧了視線,岑璠眯住了眼,下意識用手擋了下,而後聽見身後急匆的腳步聲,一把傘忽然擋在了面前。
撐傘的是府中的一位姓傅的老婦,臂上搭了一件厚襖,懷裡還夾了雙獸毛皮靴。
岑璠接過傘,「傅媼怎麼來了?」
傅媼將那雙靴提在手上,指著她腳上的單鞋,唉了一聲,臉上的褶皺似要擠成一團,「要不是韓總管派人來,老奴還不知道,娘娘竟穿著一雙單鞋回來了!」
說罷,傅媼放下自己手中的傘,彎了身子,將鞋放在地上,又踮起腳將那件披襖搭在她肩上,「娘娘先把鞋換了,這雪可下得厚,凍壞了如何是好。」
岑璠並未聽言換下鞋子,只按住傅媼的手背,將那件襖脫下,溫聲道:「多謝傅媼好意,我不是什么娘娘了,若是有緣再見,傅媼可以喚我岑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