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嫂子愣了愣,掐了掐滿滿的臉:「傻丫頭,那是人家去『相媳婦』的,哪有你說話的份!你只管漂漂亮亮地去了再回來,剩餘一應事項,娘自會替你籌謀!」
滿滿心裡腹誹,但卻也沒有辦法,只盼晚上黑燈瞎火,對方看她不清,以為她是一隻「母夜叉」才好呢!
本說著今日把家中老宅的楔子送到衙門去,請官爺代為轉交給菊嫂子一家,也算是全了心頭一樁事,但看來是去不成了。
滿滿叫來阿雲,把房楔子給了她,托她去衙門幫她跑一趟。
阿雲有些疑惑地接過,問道:「小娘子......就這樣放過他們了?」
滿滿微怔住,腦子裡不斷回憶著那日薛以安留下的話:「我說不過你,可我心裡曉得,你便是一個頂頂好,頂頂善良的人,任你怎麼說,我都不會變。」
半晌,她嘆了口氣,道:「不爭了,爭來爭去又有什麼意思?不過是彼此為難,但願我以德報怨,也能結她們一段善緣,從此不相往來,也不必相互怨恨。」
阿雲點點頭:「好,既然你決定了,那我待會得空了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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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正好呢,滿滿還在院子裡吹風,前腳剛剛忙完,後腳便有幾個壯漢風風火火地進來了。他們抬著兩大框櫻桃,框子下邊還墊著正在化開的冰,有風一吹,送過來涼涼的、冰冰的果香。
滿滿忙從躺椅上跳起來,搖著扇子,笑臉迎過來:「喲,幾位大哥真是辛苦了,快先坐下喝口茶!」她一面一一奉上鋪子裡用井水鎮過的酸梅湯,一邊問道:
「幾位大哥可是顧校尉府上的?」
其中一位仰頭一口乾盡酸梅湯,抹了抹頭上的熱汗,喘了口氣,才笑著對滿滿作揖道:
「正是。小娘子莫見笑,這櫻桃雖輕,但從南方大老遠運過來,冰換了一次又一次,光著一籮筐,半數都是冰呢,可把弟兄們累壞了。」
滿滿眼尖,立刻接過空了的杯子,又給滿上遞過去。小娘子笑容誠懇,膚白體香,也並不嫌棄他們渾身臭汗,幾位心裡都生出幾分好感,連忙把沾滿汗水泥巴的手往身上抹了抹,有些不好意思地雙手接過,再次咕嚕咕嚕喝完。
「若是不夠喝再倒便是,這天氣屬實太熱了,難為幾位大老遠送過來。前些日子楊校尉和我交代過,我瞅著過了這些日子還不送來,以為是要作罷了呢。」
壯漢努力咽下最後一口,笑呵呵回答:「官人又得了一筐,便等著這兩筐一起送過來了。一筐軟爛些,另一筐還脆生著呢。官人讓我等轉告小娘子,您看著做,能做多少是多少,也不著急,別誤了果子的好時候便可。若是冰不夠了,只管上楊府拿便是。」
說完,還遞給滿滿一個荷包:「這是大人給小娘子的報酬,請小娘子勿要推脫。大人還說,若是小娘子不收,才是折了各位將士的氣節。」
話至此,滿滿也不便推脫,輕輕掂了一掂,約莫三兩銀子,到讓她心頭髮緊,不管是出於對將士們的感激,還是衝著這三兩重金,她都得好好做!
幾位告辭,滿滿看了看兩隻柳條筐,一筐櫻桃紅得發烏,指尖輕碰便滲汁水;另一筐朱色透青,蒂梗硬挺如翡翠簪頭。她還記得,那日顧校尉曾提及府上小姐素愛甜口,便思量大可先做幾樣送給這位閨閣小姐嘗嘗,若是能入這位千金的口,其餘便好說。
案頭擺開三隻陶缽,指尖一捻,便定了用法——軟爛的熬煎,生脆的浸酪。一樣點了名要吃的櫻桃煎,剩下還可包一個櫻桃酥酪,夏日炎炎,再要配上櫻桃飲子,吃起來那才叫一個暢快。
先揀了軟爛的,浸入梅子水裡洗淨。木盆里滾兩遍井水,拇指抵著果臍一旋,核便落在竹簍里,案板上只餘一汪胭脂肉。接著銅鍋架在炭爐上,生起火,兩瓢井水配上半碗梅鹵,水開始滾起來才下櫻桃。梅子水煮到起蟹眼泡,最去酸澀,此時下櫻桃最好。
果肉在沸水裡翻著絳色,灶間漾開清酸氣。
滿滿拿了個銀匙試了試軟硬,此時果肉軟爛粘膩,然後撈起倒在細葛布上瀝水。這一瀝大有講究,尤其得懸在陰涼處,若是貪快用日頭曬,果肉便容易發柴。
待瀝好了水,在木臼里舖上層粗糖,然後把櫻桃肉倒進去搗。這「搗」也十分有講究,木杵斜著使暗勁,果肉才碾得細密。待紅漿里不見粗粒,滿滿挖兩勺崖蜜進去,細細拌勻。攪漿的銅匙貼著缽沿轉圈,琥珀色的蜜裹住櫻桃泥,胭脂般的果肉裹著金沫,蜜香緩緩漫出來,好不誘人。
接著取了模子,用滾水燙過,撒層薄霜似的糖粉,便開始印模子了。滿滿舀進去一勺紅漿,用盡壓了壓,填得瓷實,木鏟抹平了,反手往案板上一磕,圓餅便落在案上。這當口最忌手抖,滿滿慣是有經驗的,大刀都使得,這點功夫自然不在話下。用腕子發力,二十四個餅子個個渾圓,唯有邊角微微有些毛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