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娘子,你的名字,喚作姝嘉?」
他的聲音從口中流出,深沉而厚重的嗓音,念著「姝嘉」二子格外好聽,她心裡有一些慌亂,想問他如何曉得,但轉念一笑,他的身份,若是想知道,並不困難。
「我爹說女子總得有一個大方得體的名字,便為我取了這個。」鬼使神差地,她有些隱隱的期待,補充道:「我娘給我取了一個乳名,叫做滿滿,圓圓滿滿嘛。」
晁素臣微微皺眉,又輕輕一笑:「姝嘉是個好名字,很適合你。」
晁素臣突然頓住,並不說話,眼睛裡面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定定地看住滿滿。滿滿被他看得有些愣,半晌,只聽他淡淡開口:
「若是是你願意,今日衙門之事,你要如何,這件事便可如何。」
他的聲音冷而沉,字字落下,讓人心裡有些畏懼,卻偏偏又極其勾人,挑起心底最純粹的對權力的渴望。
滿滿心裡一跳,她曾經在宮中當值,自然是知道權力的可怕,上面只需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能讓下面的人翻天覆地,生離死別。但她從來都是站在權力末端的人,只能謹言慎行,順勢而行,小心自己的舉動是否會觸犯到各位貴人,但如今晁素臣卻向她拋出了一隻橄欖枝,但比起驚喜,她心裡更多的是惶恐。
「大人.......為何要幫我?」半晌,滿滿顫顫巍巍地問出這句話。
「小娘子是個聰明人,這自然不用我多解釋,我能夠從你身上得到什麼?你又能付出什麼?」
他一雙深邃的眸子沉沉壓在她身上。
「前些日子,我送了你牡丹花,但小娘子卻說牡丹花可用來做菜,我倒是從未吃過如此新奇的菜。莫不如等到明日,小娘子上門為我親自烹製,讓我一飽口福?前些日子,我聽說小娘子曾去別的府宅掌勺,不知晁某是否有此榮幸?」
「僅僅......是做菜?」
他玩味一笑:「可以,不過,若是你願意,有一點別的也可以。」
他長她約莫十歲,眼角有一絲細紋,鼻樑高挺,一雙眼單薄而銳利。他很瘦,一面說,一面掩袖輕咳,卻散發著一股來自上位者的威壓。她不得不直面內心——她仰慕他氣定神閒的姿態,仰慕他天子之下隻手遮天的魄力,哪怕只是對權力的輕輕一瞥,她都難以自拔。
他微微彎下腰,一雙眼在她唇上游離,她內心慌亂,連忙跪下:
「官人,我聽不懂您的話。我只知道,我蜉蝣之身,什麼都沒有,什麼都給不起。我只要有現在的,便知足了。」
滿滿心裡的弦繃緊了,他曾經的處處施於援手,原來都是等今天的這一步。從前便應該懂得這個道理,可是偏偏願意沉醉其中,並不面對,直到今日,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晁素臣不再言語,半晌,滿滿沒聽到聲音,抬起頭悄悄看他,只見他眉頭微皺,眼睛眯著,手杵著頭斜倚在桌上。
「姝嘉......過來幫我按按頭吧。」
第25章 粉煎骨頭他晦澀不明地看著她:「姝嘉……
堂外傳來稀稀疏疏的雨聲,梅雨季節,雨水一陣連著一陣,穿堂風吹過,送來地面蒸騰出的泥土氣息。
滿滿心裡有些不願,縱然她在外拋頭露面慣了,但始終是個未出閣的女子。但晁素臣雙眼緊閉,並未看見她臉上的糾結。半晌,她見他實在難受得緊,輕輕呼出一口氣,如同從前在宮中一般,不自覺地斂住了呼吸,小步輕聲上前,一雙素白的纖纖長指落在他眼睛兩側,一下又一下打著圈
揉起來。
她起初瞧著小桌上的茶盞,慢慢地,眼神不自覺地朝上移動,落到他撐著頭的手臂上,落到他指節上的繭子上,又落到他微微舒展的眉心間。
正恍神呢,他冷不丁地開口:
「你從前也常幫人按蹺嗎?」
她從神遊中被打斷,渾身猛地一跳,頓覺有些羞愧,連忙道:
「隨便學了些皮毛罷了,從前有位老嬤嬤,素有頭疾,那時候在宮中人微言輕,命如草薺,但凡有一點向上爬的機會都想抓住,便也學了一些小法子來討好嬤嬤。」
他依舊闔眼,不過唇邊溢出一聲短促的輕笑,手指輕輕點了點:「嚇到了?在走神?」
她從前能言善辯,到了他面前卻突然有些嘴笨,只能慌忙找補:「我年紀小,心思也活絡,難免分神......」
他低低喃喃:「難怪,原是嫌棄我老了。」
雨水打在窗戶上,又順著滴滴答答地流下,襯著他微微落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