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以安心裡跳地飛快,卻鼓足勇氣,看著鞋尖,飛快地說完。
滿滿一聽,有些難為情,卻又有些好笑地答道:
「多謝小郎君的好意,可……我要這些畫並不是為了自己觀賞,當然,我並沒有覺得小郎君畫的不好的意思。」滿滿立刻補充,「我覺得畫得特別好,但這東西太雅了,哪是我這樣的俗人能欣賞的呢?我就是想著,這畫這麼好,我若是掛在店裡,不失為一段佳話,一定會有更多人想來嘗一嘗這奈花索粉!」
薛以安初聽有些失落,但一抬頭,只見滿滿眼裡亮晶晶的,似乎在想像這幅畫能夠帶來的客源,卻又覺得心裡一個小小的角落被點燃了一般。
是啊,她本該是這樣的小女郎。
拿上畫,妥帖地收在匣子裡,滿滿拱手道別:
「小官人,敢問您貴姓?」
薛以安愣了愣,心裡一喜,慌忙答道:「免貴……姓薛。」
滿滿笑道:「薛小郎君,日後若是不嫌棄,便上我食肆來,朋友親人都好,只需報上薛郎君姓氏,我便請客,答謝小郎君今日贈畫之誼。今日鋪子裡還有不少事,就不多叨擾了。」
滿滿離開了豐樂樓,心裡只覺得更加有鬥志。她只是進去草草一掃,便感嘆豐樂樓之高大,壯闊,裝潢之華美,雍容,若是想到自己也有一家這樣大的閣樓,便是吃飯都能多吃一碗罷?
本朝除了官報之外,民間也會發行一些小報,平日裡也有孩童叫賣小報,政事異聞有之,但民生娛樂也有之。滿滿如今得了這樣一幅畫,自然是要在食肆里拱起來的,但是她一尋思,這幅畫的價值,可是遠不止於此,
滿滿帶著畫走進了「陶明書肆」,從前張大姑帶她在臨安閒逛時,就曾和她介紹過此處不僅是書肆這麼簡單,臨安一家出名的小報便是此處書肆主人創辦。滿滿也曾看過這小報,諸如坊市密談,美食典故,甚至是嫁娶之事都會出現,她正打算和老闆談一談,便借今日「豐樂樓賽畫」為引子,宣傳一下她的小食肆。
「小娘子,不是價錢的問題,不過各行各業都有規矩,你若是想上報,與其找我,不如去尋食店行行老商量。」
滿滿說明來意,這書肆掌柜陶老丈卻橫眉拒絕。
滿滿並不傻,老丈話也說的直接,幾句話下來,她便明白了其中的款曲。說到行會,她率先想到的便是那日在「王廚」見到的姚行老。剛到臨安時,張大姑得知她要開食肆,就曾經囑咐過,在臨安各行各業都有行會,大大小小多至四百多行,行會溝通官商,在行業的上下游都有一定的壟斷,若是她當真想把食肆做大,沒有行會的支持,這條路怕是難走。
她也不是沒有想過加入行會,御街中段有一棟三層的茶肆,卻不是任何人都能進入的,各大行會便紮根於此,她曾經也想進去申請加入行會,卻被人攔在了門口,連一樓都邁不進去。
但奇怪的是,她的食肆開業至今,一直都很順利,哪怕生意比同行好的多,曾經預想過的波折都沒有發生。直到今日,似乎才隱隱約約觸碰到所謂「行會」的邊緣。
滿滿有些失落,不過又轉頭一想,也許到了如今,她的食肆已經小有規模,可以再試一試?
她走到御街中段的「恆豐茶肆」,如第一次一樣,才到一樓,便被門口的小廝攔住:「小娘子,本茶肆並不對外開放。」
滿滿遞了十文錢,誠懇道:「勞您幫我通傳一下,我是御街後面小宮娥四時食肆的東家,特來拜訪食店行行老。」
小廝掂了掂手裡的重量,抬眼打量滿滿穿著得體,舉止合宜,像是正經人家的,便略略點頭,進去了。
過了片刻,小廝出來了,此時態度卻變了一個樣,有些試探地恭敬道:
「小娘子可是姓袁?」
滿滿愣了愣,點了點頭:「正是。」
「請隨我來。」
小廝點頭哈腰,似乎在接待什麼大人物。滿滿心裡不由有些好笑,卻又有些感慨,這世道,誰又有什麼不一樣呢?不過,她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小廚娘,最多生意比別的食肆好些,這份客氣,放在她身上,未免有些太看得起她了?
滿滿一路穿過好幾道門,繞過幾條迴廊,心裡咂舌,這行老過得當真滋潤,不說大內了,不過尋常官家,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最終停在一間茶室,滿滿抬頭一看,面前的老丈著實是眼熟,正是前些日子見過的姚行老。滿滿也算是早有預料,如此也算是想得通了,姚行老估摸著她和晁大人有幾分情分,故而賣她幾分薄面,也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