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該怎麼做?」邱憫心問。
「我想, 我該把他們當家人。」
關心,用心,留心,而不是同情與施捨,他們靠自己長大了,並不需要垂憐。
離開父母家, 他驅車前往喬繁所在的工廠。正值中午休息時間,陸陸續續有工人三倆作伴地走出來。
周宴之原本只是心血來潮,沒想真碰上了喬繁,他一瘸一拐地走出來,手裡拎著飯盒,周宴之以為他要出去吃,結果一路目送他走到不遠處的小攤子上,買了一碗熱騰騰的紅豆沙,然後在馬路牙子上找了個位置坐下。
一碗辣椒炒肉蓋飯,一碗熱豆沙。
他一邊吃一邊盯著來往車輛,右邊的褲腿露出一截鋼製的假肢。他吃飯的時候和溫頌有點像,總是快速吞幾口忽然開始發呆。
周宴之一直等到他吃完,才走過去。
喬繁愣在原地,沒認出來似的,還朝周宴之身後看了看,想尋找溫頌的身影。
「周總,你怎麼在這裡?」
周宴之把提前買好的水果遞過去,「怎麼在外面吃?」
「食堂太吵了,好多人抽菸。」
工廠的人一到休息時間,要麼抽菸要麼聊閒要麼刷短視頻刷得震天響,喬繁待不住。
他擺手沒接水果,俯身把自己的褲腿理了理,才站直問:「您怎麼在這裡?」
「我路過,想起小頌前兩天說你腰受傷了。」
「嗐他小題大做了,沒受傷,就是老彎著腰,有點累了。他最近還好嗎?」
「在準備比賽。」
「哦,我聽他說了,說前三名可以直接進雲途上班。」
「他想進雲途上班?」周宴之詫然,他從來沒聽溫頌說起過。
「想吧,他經常說周總您的公司有多好多好。」
周宴之默然,溫頌究竟還有多少他不知道的小想法。
其實他們就在鵬鵬的病房裡見過一面,彼此都不熟悉,隔著朋友丈夫這個身份,喬繁覺得格外尷尬,撓了撓後脖頸,正要開口,就聽見周宴之問:「介意我跟著小頌一起叫你小繁嗎?」
「啊?」喬繁一愣,「不、不介意。」
周宴之語氣熟稔如朋友,淺笑道:「小繁,這裡工作挺辛苦的,有沒有想過換一份工作?我可以幫你介紹。」
「是溫頌的意思嗎?」
「不,他不知道我來這裡,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抱歉,我不該對你的生活指手畫腳,我只是想,如果有更好更輕鬆的工作機會——」
「不用了,周總。」喬繁微微彎腰,恭敬道:「您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在這裡挺習慣的。我沒什麼文化,初中都沒念完,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願意收留我的工廠,這兩年工資漲了不少,我挺滿意的。辛苦嘛,不算什麼。」
他說這些話的語氣,和溫頌如出一轍。
只不過他比溫頌更堅決些。
「溫頌常說您是大好人,真是一點沒錯,您上次送我那幾樣東西都是高檔貨,用起來特別好,我還沒有正式感謝您呢。」
周宴之失笑,「不用謝。」
「我們仨沾了溫頌的光,承了您不少情,小鈴過完年就要去上特殊學校了,我當時一聽說就高興壞了,您真是幫了我們大忙。」
他站直了,認真道:「我知道,從您的角度看我們,肯定覺得我們過得蠻可憐。其實也沒那麼慘,比我們可憐的人多了去了,我們有吃有穿的過日子完全沒問題。您是幹大事業的人,不用特意關照我們,如果有空了,多陪陪溫頌就好,他懷孕之後情緒有點低落,動不動就掉眼淚,他以前不這樣。」
他說完,朝周宴之笑了笑。
周宴之透過他,看到了溫頌的影子。
果真是相依為命長大的兩個人,性子一模一樣,永遠為別人著想。
「好,我知道了,」周宴之拿出手機,「小繁,方便加個聯繫方式嗎?以後有什麼事都可以聯繫我。」
喬繁受寵若驚,把飯盒換到左手,右手在褲邊擦了又擦,才掏出手機,掃了周宴之的二維碼,「謝謝周總,您吃飯了嗎?」
「待會兒回去吃,你吃飽了嗎?要不要一起去對面飯店——」
「不用不用,我吃飽了,我一點就要上班了,得去休息間裡躺二十分鐘。這裡條件差,空氣又不好,我就不留您吃飯了,等改天您有時間了,我請您和溫頌一起吃飯。」
他比溫頌早進社會,和不少人打過交道,說話客套有禮,氣度很不平凡。周宴之想:喬繁的人生不會僅限於汽造廠。
受過磨礪的孩子,註定不會普通。
「好,好好照顧自己。」周宴之說。
喬繁看他離開,忽然問:「周總,那個……您應該不討厭溫頌吧?」
「我怎麼會討厭他?」
「我也覺得,雖然溫頌這個傢伙溫溫吞吞的,說話跟蚊子哼一樣,還是個受氣包,看著叫人干著急,但他心很好的,相處久了就會發現,其實他有很多討人喜歡的地方。」
喬繁像是想極力推銷又不好意思,於是轉了個彎,迂迴道:「我不知道您喜歡什麼樣的人,但是您可以告訴他,他學什麼都很快,說不定……說不定哪天您就會喜歡他了。」
「他不用學。」
周宴之說:「他很好,麻煩你轉告他,他不需要改變,已經很討人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