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之頓在原地。
耳邊響起小鈴說的:他的心思都放在我們幾個身上了,明明考上了好大學,還是圍著我們轉。
原來一點都沒誇張。
小小的年紀,重重的擔子。
他怎麼開心得起來?
「小頌。」
溫頌猛地回過頭,看到近在咫尺的周宴之,嚇得立馬站了起來,「先、先生……」
「穿這麼少,冷不冷?」
看著周宴之走過來,溫頌呆呆地站在原地,「先生怎麼在這裡?」
「來找你。」
溫頌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翻出手機,也沒看到周宴之的消息或者來電提醒。
「先生有什麼事嗎?」他遲疑地問。
「怕你走丟,帶你回家。」
溫頌怔住了。
周宴之朝他伸出手,笑道:「今天學了一道菜,叫茄汁蝦球,打算回家做給小頌吃。這個時間點了,小頌還不餓嗎?」
他的語氣就像是一個接孩子回家的父親。
溫頌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半晌,眼圈突然紅了。
他試圖低頭遮掩,可悲傷無處遁形。
壓抑了許久的情緒一層一層堆疊,再也控制不住,頃刻間,眼淚奪眶而出。
周宴之立即走過來抱住他。
「對不起……」溫頌哭著說。
「為什麼道歉?」
溫頌抽噎著說不出連貫的句子:「每次都很掃興,每次都給先生……給先生帶去很多負面的情緒,我也想高高興興……逗先生笑,可是我太笨了,我總是說錯話。」
周宴之沒有說話,他只是輕輕地撫摸著溫頌的後背。良久,才在溫頌耳邊問:「還有什麼想說的?」
溫頌像是拿到了獲准令,打開齒關,哭著宣洩:「先生,我沒有當好哥哥……」
「怎麼會?」
溫頌哭得停不下來:「他們都不能上學,就我一個人上學了,他們過得很不好,我卻待在先生的豪宅里享清福。
我今天去了福利院,小鈴和婷婷她們的生活那麼單調,她們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她們那麼期待……我又見了喬繁,他的腰因為長時間弓著裝汽車配件,已經嚴重勞損了,直都直不起來。我以前沒覺得他們過得這麼苦,現在卻看都不敢看。
先生,我怎麼能生出「小繁為什麼要那麼辛苦」這種念頭,我明明知道小繁能找到這份工作有多不容易。我才過幾個月的好日子就開始忘本了,我憑什麼高高在上評判他們的生活?我憑什麼覺得工廠的空氣不好?
我憑什麼……
憑什麼上學,憑什麼得到先生的資助?憑什麼坐在漂亮的辦公室上班?就因為我是一個健康的人嗎?」
溫頌泣不成聲:「我覺得好羞愧,先生,我不應該享受的,我沒有資格享受。」
周宴之被溫頌的一連串發問震得心神俱沉,問題比他想像的更加嚴重。
溫頌不僅僅是自我評價低。
「可是小頌已經盡力了,」周宴之從懷裡捧出溫頌沾滿了淚水的臉,用指腹輕輕揩拭著他眼下的潮濕,「他還不夠辛苦嗎?」
溫頌怔怔抬起頭。
「他才二十二歲,這已經是他能給弟弟妹妹的全部了。」
第28章
「以後不要對我這麼好了, 先生。」
溫頌卸力一般垂下腦袋,抽噎漸漸止住,聲音清晰了些,「我會承受不了。」
周宴之一時竟然無言。
明明該道歉的人是他, 他應該為曾經的疏忽而內疚, 為做得不到位卻承下溫頌那麼多句「謝謝」而慚愧, 可溫頌還是覺得他好,甚至希望他不要對自己這麼好。
所謂的「好」, 不過是一間遮風避雨的屋子,和一桌算不上豐盛的晚餐。
溫頌仿佛成了周宴之心臟最軟的地方,光是看著他,想著他, 呼吸都伴著疼。
周宴之輕聲問:「朋友們過得不好, 小頌也不敢過得幸福,是嗎?」
「我知道我不該這樣想, 但是……」
周宴之撫住他的後背, 將他往自己的懷抱里按了按, 感覺到他的身體在小幅度地顫抖,於是脫了外套,將他完全裹住。
溫頌立即推阻, 可是周宴之俯下身凝望他的眼睛, 「既然是這樣的邏輯,那如果小頌過得不好,我是不是也不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