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周宴之打斷溫頌的道謝,把湯匙和紙巾放到他的手邊。
「哦。」溫頌用眼梢偷瞄周宴之的臉色,見周宴之不如剛才緩和,心生懼意,連忙埋頭嘗了一口參雞湯。
車廂里只有動筷聲和咀嚼聲。
良久,溫頌試圖找個話題打破安靜,「先生,公司環境很好,辦公室里還有躺椅和絨毯,午休可以用,好人性化。」
周宴之點頭,「躺椅睡得不舒服就上樓找我,我辦公室里有休息間。」
溫頌的臉頰被熱氣熏紅了,差點嗆住,結結巴巴地說:「看、看著還蠻舒服的。」
過一會兒又說:「排骨好吃。」
「蝦仁好鮮。」
「雞湯更鮮!」
他吃飯時從不吝嗇誇獎,也只有在吃飯時,周宴之能看到他較為鮮活的一面。
很快,三菜一湯就見了底。
溫頌吃得酣足,不自覺摸了下肚子。兩個月還遠遠沒到顯懷的時候,他的小腹依舊平平,若不是孕吐嚴重,他時常會忘了自己有孕在身。
懷孕,這詞聽了兩個月還是陌生,他獨忖了一會,轉頭迎上周宴之的目光。
周宴之也望向他的小腹。
那目光似乎摻含了電流,溫頌只覺得渾身酥麻,下意識伸手捂住,耳根滾燙。
兩人沉默少時。
有車輛經過,溫頌回過神,幫著收拾好保溫袋,「我去洗一下。」
「不用,我帶回去。」
和吃飯前差不多的動作,溫頌手上瞬間空空,他看著周宴之把保溫袋放到后座,隨後打開兩側的車窗。降噪玻璃緩緩下降,正午的風吹進來,吹散了溫頌身上的熱氣。
「謝謝先生。」
「不用謝,」周宴之輕按太陽穴,叮囑道,「晚上黃師傅在路口接你,家裡雞湯還有很多,晚飯可以吃雞湯麵,再讓阿姨炒個蔬菜。」
溫頌乖乖點頭,「好。」
「辦公室待久了覺得悶,可以去頂樓的花園裡坐一坐,吹吹風。」
溫頌鼻頭一酸,先生對他實在太好,好到他愧怍難當。
先生幾乎滿足他對「父親」「丈夫」這兩個身份的所有想像,甚至遠比普通的父親和丈夫做得更好,可他根本不值得被先生如此對待。
他不過是一個竊取幸福的小偷,應該有一個更好的、和先生門當戶對的omega,被先生這般溫柔地照顧,兩人琴瑟和鳴。
「先生,你會不會累?」
「做飯而已,不累。」
溫頌還是自責於麻煩周宴之太多,催促道:「先生,快回去休息吧,飯後會困的。」
周宴之「嗯」了聲。
溫頌下了車,扶著車門,想了想又說:「先生,祝你晚上玩得開心。」
日光打在周宴之的五官輪廓上,細金邊鏡框在他的眼瞼下遮出一片陰影,溫頌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能聽見他低沉又溫柔的聲線:
「謝謝小頌。」
溫頌懷揣著怦怦亂跳的心臟,小跑回了辦公室,謝柏宇和他前後腳回來,一關門就勾住他的肩膀,笑話他:「說你是高中生,還真是高中生啊,上了班,還讓家裡人送飯?」
溫頌嚇了一跳,還以為被看到。
好在謝柏宇只是想臊臊他,沒太在意,很快就鬆開他,還催促:「三隻躺椅,小孩先挑。」
溫頌被他說得無地自容,一向寡言的余哥替他解了圍,「小溫,你選一個。」
溫頌拿了靠他最近的一隻。
躺椅和絨毯都是新的,商品標籤還沒拆。溫頌把躺椅搬到角落放平,然後躺了上去,絨毯一半壓在身下,一半蓋住肚子。
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充實。
稱心的工作,友好的同事,還有特意送午飯來的先生,溫頌覺得自己好幸福。原來人生可以這樣幸福,他以前想都不敢想。
他把兩手放在胸口,看著天花板,嘴角不自覺地往上翹,下一秒又耷拉下來。
如果鵬鵬他們能體驗一次這樣的人生就好了。
他沒有來生出幾分愧意。
他想起喬繁,又想起留在福利院的鵬鵬、小鈴,想起福利院斑駁的牆壁,一排排病床,還有總不肯開燈的昏慘慘的走廊。
因為有一群殘疾小夥伴,溫頌但凡過得開心些,都會後知後覺地產生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