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掰著指頭算數,身後是鏽跡斑斑的鐵門。
男人們來來去去,有些會給我硬幣買糖,有些不會。
他們以為自己只是花點小錢買一夜春情。
但其實這只是媽媽的陷阱,她的目的,是訛一筆錢。
一場交易結束,滿身青紫的她會帶我去警察局。
媽媽用力擰我的後背,我一邊哭一邊說:「有個陌生的叔叔……」
我還記得,第一次去警局時,圍牆邊爬滿青苔。
跟我說話的警察是個女人,她衣著乾淨規整,和我媽媽不一樣。
她輕聲細語地安撫我,我目光呆滯,不願開口。
我不想說謊。
她蹲下來,揉我的腦袋:「如果你媽媽被欺負了,你就點頭,好嗎?」
我沒有點頭,但那個男人還是被定了罪。
因為我流下了眼淚——淚水並不出自委屈,而是恐懼。
我怕我媽媽因為這陣沉默打我。
……
那時我很小,大家都覺得人性本善,小孩不會說謊。
但其實小孩才是世界上最壞的人,因為他們根本不懂善惡。
他們矇昧無知,因而毫無道德底線,讓謊言變得坦然。
被指控的男人,會為了達成和解,支付一小筆精神賠償費。
接著我們回家,我媽媽關上門,開始找衣架。
她對我的臨場發揮很不滿意。
……
放下衣架,我媽媽就會擰開口紅蓋子,對著鏡子補塗:
「銜青,懂事一點吧。不然媽怎麼養你?」
銜青,懂事一點。
午夜夢回,我總想起她媚俗的紅唇。
後來,我們輾轉於各個不同的城市,編織如出一轍的謊言。
我讀三年級後,她變得安分,在縣城定居,用存款養我。
那幾年我心無旁騖,讀書的勢頭正盛,進了市內最好的初中。
初一入學,我去領獎學金。而她行跡敗露,鋃鐺入獄。
去年我上高一,她刑滿釋放,被查出癌症晚期,但沒有錢治療。
她想重操舊業,我說媽,你瘋了嗎?現在這樣,誰敢睡你?
我媽媽坐在鏡子前,邊哭邊塗那支過期的口紅,而我冷眼旁觀。
就在前幾天,她偷偷退掉了我去北京參加作文決賽的車票。
因為她,我的未來一片灰暗。可如果沒有她,我甚至沒有未來。
我好恨她,可是我又捨不得她死掉,因為我只有她。
別人有護髮素、爸爸、書、電腦、泰迪狗,還有蕾絲內衣、潤唇膏、蝴蝶結絲帶、蓬蓬裙、電影票。
而我的世界裡只坐著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
那是我媽媽,為了她,我要竭盡全力、不擇手段地弄到錢。
鄰居宋阿姨分我們活做,鉤毛線花,一朵五毛。
陰暗潮濕的出租屋裡,黃澄澄的花像虱子一樣爬滿角落。
我不停地鉤,花越來越多,我的成績越來越差。
一年過去,來到高二,我成了新班主任眼中的問題學生。
我還要一邊讀書,一邊賺外快,一邊照顧我媽媽。
「林銜青。」熟悉的男音響起,「你身體不舒服?」
真是陰魂不散。我心裡暗罵了一聲,不情願地轉過身。
第8章
「來看胃病。」謊話張嘴就來,我下意識說了謊,「讓開。」
「胃難受,喝溫水比較好。我幫你兌點熱水。」
那是因為我媽媽併發症發作口腔潰爛,只能喝涼水。
我不想跟他多說:「行了,少在這兒裝模作樣。」
「黃老師說你的監護人不在身邊,如果你需要幫——」
「打住。」我朝他挑眉,「我有三萬塊就夠了。」
他沒有再搭理我,而是猛地彎下腰去,竭力咳嗽。
咳嗽聲越來越響,他單薄的身子像殘破的風箱,疲憊地起伏著。
我忽然發現,周應槐身材高挑、雙肩開闊,卻瘦極了。
他脊背弓起,薄薄的短袖衫下透著他嶙峋的脊骨,有些反常。
「周老師?」我皺起眉頭,遲疑地拍拍他後背,「想吐?」
他直起身,扶了下眼鏡,然後又用那副「很大人」的神色看我。
「沒事。是胃病犯了。昨天你走得急,張以嶠那件……」
我一下警惕起來,把他拉到樓梯口:「你到底想訛我多少錢?」
「三萬塊不是小金額,可以立案。我希望你能歸還。」
「那你也別當人民教師了,去教育局自首吧。你哪來的臉管我?」
周應槐的臉上頭一遭露出錯愕的神色,他抿了抿唇。=quothrgt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gt.)
span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