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醫院的樓道不歡而散。我往病房走,身後又傳來乾嘔聲。
不是咳嗽,是乾嘔。他半蹲著,緊擰著英氣的眉。
餘暉從樓道口的窗里爬進來,坐在他肩頭,他的肌膚白得發光。
噁心。我踢了一下牆根,感到牙酸,漂亮得噁心。
回到病房,我把水遞給我媽媽,她獻寶似的展開掌心,語帶諂媚。
「找到藥了,原來掉在褥子上。」
多諷刺,母女的身份在這一刻達成了互換,我成了主宰她的人。
我知道她想取得原諒,但我不說。
我很冷淡地說我知道了,心底升騰起一種隱秘的快感和悲哀。
這一切都是你應得的,媽媽。
我既愛你又恨你,我不希望你離我而去,又不想你過得開心。
我要永遠這樣,和你互相折磨。
媽媽睡著了,我坐在床頭,擺弄那台相機。
備份我想要的照片之後,我把昨天拍的照片全都刪掉了。
緊接著,我開始翻看這台相機曾經拍攝的照片:
樹、貼紙、髮夾……還有好幾張以嶠打籃球時的抓拍。
拍攝時間在周四,難以置信,她還在迷戀張以嶠。
我臉上露出譏笑,繼續翻看更早時候的照片,突然感到怪異。
許綺夏在高一入學就有這台相機了,幾乎每天在拍。
拍攝日期之間斷斷續續,並不是每天都有照片,她刪了什麼?
不會是什麼私密照吧?我上網搜索,學著恢復數據。
緊接著我打開相機,急不可耐地翻看些照片,臉猛地漲紅。
那是一張我在換衣服的照片,拍攝的視角從上往下。
偷拍?我心底寒冷如冰,她竟然在宿舍里,偷拍我換衣服。
再往後翻,那是許多張我的背影,持續了將近一年。
她偷拍我做什麼?我感到不可思議,不會是給張以嶠看吧?
羞憤湧上我心頭,與此同時,病態的狂喜接踵而來。
怪不得,她這樣討厭我;怪不得,張以嶠那麼容易就上鉤。
原來是這樣。綺夏啊,現在,輪到你了。
第9章
周日晚上,我背著沉甸甸的書包回學校,裡頭裝著一台相機。
我是很想賣掉它,但是……我最終沒有把它賣掉。
我仔細擦了它,把它擺在了個沒有監控的地方,然後回宿舍。
我的衣櫃、書桌、被褥,被翻得比我的兜還乾淨。
許綺夏雙手抱臂,以審視犯人的姿態盤問我:「相機去哪了?」
我神色略有慌張,下意識地後退幾步,戒備地看她。
「在哪裡?」她走上來,一把扯起我書包,「你敢偷到我頭上!」
她像條發瘋的獵犬,我高興極了,忍不住笑出聲:
她惱羞成怒,對我吼道:「林銜青!你現在還有膽子笑啊?」
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翻包的樣子像豬拱地。」
她作勢要摑我,卻又被我一句話定在原地:「對不起啦,綺夏。」
我伸出食指,凌空畫了一個俏皮的笑臉,她滿臉窘迫:
「林銜青,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麼人品卑劣的人,你偷看我的日記……」
我拉開寢室的門,身後是她歇斯底里的吼聲:
「心虛了是吧?你等著!」
我心跳加速,雙頰滾燙,極度亢奮。
她上鉤了!她上鉤了!
新的一周,我比許綺夏要晚到教室。
我把書包放在椅上,它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重響。
許綺夏側目,寫字的筆略有停頓。
我緊張地護著書包,乾巴巴道:「看我幹嗎?」
「沒什麼。」她轉過頭去補作業。
她黑葡萄似的眼珠轉了一圈,帶著點狡黠的味道。
課間休息,許綺夏忽然搭話:
「銜青,可不可以讓我看一下你的書包?」
我轉身抱住書包:「為什麼?」
「我有本書,好像被你收錯在書包里了耶。」
在人前,她總是裝模作樣。
見我沉默不語,她雙手合十:「拜託啦,銜青!」
「我自己找,找到再給你。」
許綺夏拔高音調:「為什麼不敢給我看你的書包?」
這句話吸引了全班的視線。
我抓著包的手緊了緊,磕巴道:「不、不為什麼。」
周圍響起一陣不小的議論聲。
「我記得綺夏之前說她丟了一台相機誒!」
「林銜青給個包這麼緊張啊?」
「她家裡那麼窮,可能看夏夏相機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