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醒從不活在過去,他一直在往前走。
八歲的陳醒沒有能力去救他,二十四歲的陳醒終於有能救的人了,陳醒理應高興才對,為什麼會心情不好呢?
很快,陳醒告訴了他答案——都是因為那個弟弟。
他那位弟弟自出生以來,給到的就是最好的,但依舊覺得陳醒受他家裡人喜歡,奪走了他很多的愛,特別是在知道陳醒是外人後,更是對陳醒嬌縱蠻橫。陳醒有什麼新東西就丟垃圾桶里,比如那個會飄雪的小玩具。
好在叔叔阿姨明辨是非,只要他們看見了,就會叫陳醒還擊回去,再說幾句弟弟的不是。
可家長插手後,弟弟對陳醒的厭惡更上一層樓,但陳醒成績好、性格好、又有才華,再加上現在又能賺錢,那弟弟挑不出錯,每次只能以「這是我家,有你沒我」的緣由,每逢節日就趕陳醒出門。
阿姨和叔叔那一家子又沒辦法把親兒子、他們的親孫子趕走,只能偷偷給陳醒一些錢,讓他好好過節。
這幾年他弟弟又到了青春期,小男生無聊的自尊心再度降臨,哪怕是他們家需要醫藥費,也不想讓陳醒出錢,因為怕「折了他的面子,欠陳醒人情」。
所以阿姨和叔叔有事,都是背著弟弟打電話給他,結果今天被突然回家的弟弟發現了,於是那邊吵了一架。
夏喚銘越聽臉越黑。
這什麼鳥弟弟?腦子有沒有毛病啊?
陳醒要是他哥哥,他天天跟在陳醒屁股後面黏著陳醒好不好?
這麼好的哥哥從哪裡找?身在福中不知福,純純小丑。
陳醒注意到夏喚銘的表情,傾身用手指揉開夏喚銘緊皺的眉心,笑著說:「沒事啦,你看我像是會忍受他的人嗎?他每次對我沒禮貌,我都會懟回去的,而且他還說不過我,看他吃癟蠻好笑的,全當日常小節目了。」
夏喚銘還是不開心,蹙眉問他:「你說他趕你走,那你這十幾年都是一個人過節嗎的?」
陳醒雲淡風輕地說:「如果朋友還在的話,我就去找他們了,他們不在的話我就回自己家裡了。」
夏喚銘:「可你又不會做菜,你要是把自己吃進醫院了怎麼辦?」
陳醒:「……」
陳醒尷尬地撓撓頭髮:「我做菜倒也沒那麼差吧。」
「你那時候在長身體,肯定要營養均衡,」夏喚銘捏著陳醒的手腕,他稍微一圈就能大拇指碰到食指,「難怪證件照上的你,看著瘦瘦小小的。」
夏喚銘溫柔地摩挲陳醒的手心,感受細嫩皮膚下的骨結,本來覺得剛好,現在越摸越覺得瘦了。
要是那個時候他們就認識,他一定會把陳醒養的白白胖胖。
被趕走就到他這裡來,他們一起讀書寫字,一起練琴唱歌。就算沒有家長,他很小就會做三菜一湯,一定能讓陳醒吃得滿足。
陳醒惶恐地瞪大眼睛:「我那時候有那麼誇張嗎?」老師都說他是正常體重啊?
陳醒怎麼會知道。
不管他身體多正常,在夏喚銘眼裡就是吃不飽受人欺負的小可憐。
陳醒瞥見酒杯見底,可他被抓著一隻手,只能用另一隻手倒酒。
他在倒酒的時候,聽見對面緩緩道:「……太好了。」
「什麼?」陳醒動作一頓,茫然抬頭,正對上夏喚銘的眼眸。
那雙鳳眼在夜色中格外明亮,溫柔得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又感覺到手腕處傳來的溫度,對方的嗓音裡帶著微微的笑意。
quot太好了,你有好好地長大,所以我們才能在首映會有第一次見面,在這裡再次相遇。quot
陳醒愣了一下,嘴角不自覺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吱——」「吱——」
天台下的樹林裡,蟪蛄的鳴叫忽遠忽近。
陳醒的目光越過矮欄,落在遠處搖曳的樹影上。
「阿喚,」他輕聲說,「又要到夏天了。」
二零二零年的夏天,必定會有一場如六年前那般燥熱的風——
六月末的風會帶來黃葛樹的枝繁葉茂,它綠得來勢洶洶,不留一點餘地。
零零碎光敲打在圍欄矗立的壁沿上,青綠色的蟬鳴一如既往吵鬧,人字拖也擋不住地上的餘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