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店小二聽出來對方是個莫約三十歲上下的年輕女子,聲音帶著點討人喜歡的媚意,但不知為何卻開口時被她刻意壓得有些低,落下的語調也顯得格外匆忙,乍一聽去,似是不欲多言。
但因為這種客人不算少見,而店小二又向來識趣,於是他當即便露出了幾分瞭然的神色,接著他也沒再多問什麼,只恭敬地收了錢,而後帶著他們到了一處客房裡,自己便麻溜地退下了。
臨走前,他甚至還貼心地替他們關上了門。
木門咔噠一聲合上,擋住了屋外傾斜而入的天光,眼前轉為一片昏暗。
喧囂遠去,寂靜落下。
屋內,那女子站在房門後,聽得門外的腳步走遠了,這才轉過身來。然而這時,與她一同前來的那位男子卻是忽而雙膝一軟,徑直朝著地面摔跪了下去。
咚的一聲,他的膝骨在地面上撞出一聲重重的悶響,聽得那女子駭了一跳,隨即她立刻趕過去扶他,一邊急切地道:「你怎麼了?」
女子的語氣滿是關切之意,然而聞言,那男子卻是沒有力氣答話,只頭也不抬地跪在地上,又朝著她無力地擺了擺手,以示意自己無礙。
良久,他低著頭緩和片刻,又吃力地動了動手腕,將雙手撐在地上,似是打算重新依靠自己站起來,然而下一瞬,他的雙手卻是忽而脫了力,使得他再次朝著地面摔了下去。
這一下他著實摔得不輕,又來不及撐起胳膊,眼看就要他就要朝著地面倒下去,身側的女人慌忙地躬身去挽他胳膊,想要攙著他坐起來,可她剛一伸手,卻無意中發現她自己的掌心處,不知何時多了幾抹殷紅的血跡。
女人先是一驚,接著又反應過來那血跡並不是她自己的,而是方才從對方身上沾到的,隨即她連忙回過神來,看向對方,接著伸手掀開了對方的幕籬。
沒了帳幔的遮擋,男人下意識地抬頭,朝著女人看了過來,露出了一張清秀的、滿是血跡的臉。
——赫然是不久前才從鬼界一路逃過來的那位鬼王,段生。
段生仰著一張蒼白的臉,眸中浮出幾分訝異,而隨著他身前的遮擋之物被掀開,顯出了幕籬底下,他那一身被血水浸透了的黑色長袍。
女人垂眸看過去,瞧見那長袍已經被劃得殘破不堪,幾乎看不清原本的樣貌,且每一處破口之下,都有一道模樣猙獰的傷口,傷口深可見骨,猩紅的血跡順著那裡滴落下來,又浸透了他的長袍,看上去便格外觸目驚心。
濃郁的腥氣直衝而出,逼得女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接著她蹙起眉,訝然問道:「你怎麼傷得這麼重?」
她說的是問句,可不及段生張口要說些什麼,她便已經抬手抵在了他的額頭上,接著她無聲念咒,似是要往他體內注入靈力。
段生愣了一下,接著卻是連忙推開了她的手,惶恐地道:
「萬萬不可,殿下!」
他面色慘白,吃力地張著口,用低啞而虛弱的嗓音啞聲道,「殿下萬金之軀,怎能輕易動手?」
他頓了頓,似是怕對方不悅,又慌忙補償道,「殿下放心,屬下尚有靈息,只需自行調養幾日便好。況且……況且眼下危機未解,您若是輕易動用妖力,恐怕會引來妖族追兵,還有,咳,還有……」
他話說到一半,忽而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似是不小心扯動了肺部的傷口,露出滿臉的痛色。見狀,一旁的夢黎匆忙地摘了幕籬,仔細查看起他的傷口來。
片刻後,粘稠血液順著他的嘴角淌下來,他還在張著口要說些什麼來拒絕她,見狀,夢黎連忙打斷他的話,匆促地道:「快別說了!」
「到了這個時候,你還逞什麼能?」她蹙眉看著他,神色凝重,「你自己看看,你身上還有哪一處沒有傷口?你一路瞞著我就算了,可如今你全身靈力瀕臨枯竭,若是我再不為你注入靈力,你可就沒命了!」
說著,再不顧對方拒絕,她不由分說地又一次抬手按在了他的額頭上,開始給他灌注妖力。
窮奇一族天生強勁的妖力帶著瑩瑩的赤色光芒,水流一般自夢黎指尖注入段生體內,又隨著他的周身筋脈周轉起來,替他止住了傷口處的血流不止。
良久,痛意消退,段生終於止了咳嗽,他閉著眼緩和片刻,終於得以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啞聲繼續道:「夠了……殿下,夠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極力要推開她的手指,張口的聲音愈發嘶啞,「您別再繼續了,屬下知道您自己也受了傷,若是再繼續,您會吃不消的……」
聞言,夢黎頓了頓,抬眼見他果真好了一些,這才收了手,而後她便借勢攙起他的肩膀,將他扶到一旁的矮榻上躺下。
段生靠上軟枕,動作間無意地扯動了傷口,可他這次卻沒敢表露出來,只兀自忍著痛意緩和須臾。而後,他正打算自行調整一下姿勢,夢黎卻這時開口阻止道:
「我來,別亂動。」
段生一頓,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忽而又見她躬下|身,親自幫他換了個略微舒服些的姿勢,一邊放緩了聲音,同他解釋道:
「你氣血虧損過度,哪怕我為你注入了妖力,仍是無法阻止你體內靈力的不斷流失,因此,你必須及時服用補藥以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