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我過來的小哥暗地裡輕輕地拉了拉我的衣袖,示意我馬上跟著他離開,我也不知是怎麼了,大概是昆稷山走過一遭之後整個人膽子變得大了許多,我有無數次在生死邊緣徘徊的經歷,相較之下這點恫嚇與為難還不足以令我退步。
ldquo我這藥經由別人再到師傅手裡,其中若有任何差池,小人實在擔當不起。小人賤命一條,可誤了貴人性命,就是萬死也難贖其罪了,還望兩位大哥能行個方便,讓我親手交給師傅。rdquo
寧察王府來的侍衛不似這知府家丁那般好糊弄,他們對我這番說辭卻是不以為然,他們只在乎主子的命令。我同他們磨了一會兒,那兩位卻還是猶豫,只肯叫我在外頭候著,著房裡的一個丫頭出來把草藥帶進去。
屋裡的丫頭走出來時,看了我一眼,一開口那聲音十分耳熟,正是之前我在宅子外頭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那位,ldquo霍校尉施了針剛又昏睡過去了,但燒一直沒退,艾卓從昆稷山帶回的信兒也不敢跟他提。郡主這會兒正惱著呢,你師傅可一時半會兒地脫不出身。rdquo
我忙擦擦額角的汗,ldquo這位姐姐且聽我一言,缺了我這裡的這味藥,師傅的方子發揮不了最大的功效,師傅受罰,我這個當徒弟也不好過,都說醫者父母心,霍校尉的病不能再拖了!rdquo
她看了我一會兒,忽地笑了,問道,ldquo你是誰?rdquo
我忙低頭作揖,背上直冒冷汗,寧察王府出來的貼身丫鬟都是人精兒,眼睛毒得很,只怕我剛才言辭中露出了馬腳。都說言多必失,我這次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強作鎮定,ldquo小人是徐大夫新收的徒弟helliphelliprdquo
ldquo行了。rdquo她猛地打斷我的話,我不敢抬頭看她,心裡卻跟著一ldquo噔rdquo,只聽她問,ldquo你師傅讓你尋什麼?拿來給我瞧瞧。rdquo
我慢慢抬起頭,發現她臉上的神情竟然十分認真。
那間屋子裡很暖和,我估摸著知府大人在地下鋪了地龍,在屋子裡還放置了好幾個暖爐,即使開著窗戶也絲毫不覺得冷。在我的印象里,阿縝是個不怕冷的,他能在冬日的寒夜裡赤著上身在我屋子後頭沖涼水澡,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我跪在堂前,看著床上那個身影,他無聲無息像是睡了很久,離我很遠。
ldquo咳。rdquo那個丫頭咳了一聲,我連忙回神。我的ldquo師傅rdquo同我跪在一處,悄悄地打量著我,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頓時渾身有些不自在。
我那ldquo師弟rdquo端著剛煎好還冒著熱氣的藥從屋外匆匆跑了進來,他還是那副莽莽撞撞的模樣,可這回我卻是萬分擔心他又把那碗藥給摔了,他方才見到我時十分驚訝,可這會兒卻已經完全遺忘了我這個冒充他師哥不明目的的人,奔著床上的病人就去了,甚至都沒有向帘子後頭那個看不清面容的郡主行禮。
ldquo師傅,病人牙咬得緊,這藥餵不進!rdquo
那年輕人忽然大叫起來,緊跟著便端著大半碗藥汁跑了出來,這屋子裡熱,他此時已是滿頭大汗。我跟著直起了身子,雖然膝蓋還著地,可整個人卻恨不得飛過去,帘子後頭那個郡主也坐不住站了起來,我身邊的徐大夫往我肩上一推,ldquo你去,捏著下頜讓他開口,若是不開,就哺給他。rdquo
我一愣,沒想到他竟然會讓我去。我不知道這位徐大夫沒有揭穿我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可此時我對他已不只是感激。我沖他點了點頭,站起身時動作太猛還險些摔倒,我跌跌撞撞地跑去接過那碗湯藥,坐到了阿縝的床邊。
他瘦了。被被子包裹著的人整整瘦了一圈,他的臉上有些傷痕,我猜測他身上的傷痕只多不少。我一隻手偷偷伸到被子裡摸到了他的手,然後握緊,整個人頓時就踏實了許多,仿佛我握住的是生命、是希望、是未來,是我的一切。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我只有阿縝,他是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他高燒不退,體溫很高,身上那些外傷的傷口都沒有養好,有些有動物撕咬的痕跡,有些則是刀劍造成的外傷,我幾乎可以想像那晚他是如何保護著我在四面都是敵人的情況下堅守到援軍的到來。他何曾受過這麼重的傷,連命都快沒了,看著曾經生龍活虎的人現在躺在床上沒有任何反應,我疼得像是從自己身上被剜去了心頭肉。
我依著徐大夫的方法試了試,果然如那年輕人所言,他齒關咬得很緊,根本打不開。我低下頭,在他耳邊輕聲道,ldquo阿縝,乖,把藥喝了。喝了我就給你吃梅子,正興齋的梅子,你不是最喜歡吃的嗎?rdquo
我的眼睛有些酸澀,眼底微濕,含了一口藥汁,嘴裡被草藥的苦味所占據,我俯下身,貼在他的唇上,用舌頭慢慢將藥汁送入他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