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斗笠平靜地垂下了眼。
地上踩著女人的一雙光腳, 灰撲撲,髒兮兮,沾著草葉與泥巴, 明明昨天他才替她仔細洗過腳,又認真套好了襪子鞋子。
襪子沒了, 鞋子沒了,這雙光腳重新變成動物原始的肢節, 小斗笠甚至看見了一截扭曲的小拇指。
不知道賤女人又跑去哪裡發瘋了。
這時他應該為她去把鞋取回來, 把襪子重新套上, 再用紗布和藥水處理一下彎折的腳趾……
可他懶得這麼做。
賤女人的鞋跟很尖, 如果可以, 他不想給她任何傷害自己的機會。
他並不敬愛她, 照顧她不過是為了回報那十月生恩。
他對她沒有任何的期待與幻想,因為只要對視, 就能看見……
【嘻嘻嘻】
【為什麼】
【好愛好愛好愛好愛】
【為什麼】
【好恨好恨好恨好恨】
……瘋子的心聲,不會勾起任何一個幼童對母親的孺慕之情。
他知道賤女人有個心上人,他知道她的心上人不愛她。
他知道賤女人恨家主入骨,他知道她的確是趁男人在外驅鬼時傷重昏迷下藥麻痹了他……才有了他。
他是她故意設計的產物。
懷上他才能進入洛家,才能進入神秘的無歸境,才能……離她的心上人更近,更近。
可她的心上人一點也不愛她。
哪怕她為了靠近那個人不惜揣上了仇敵的孩子嫁進了仇敵的家族,她的心上人也不願意喜歡她。
於是賤女人成了瘋子。她拒絕清醒地活著。
……小斗笠知道得遠比任何人多,所以他總能站在最漠然的旁觀角度,保持著平和的好心態……
哪怕他是故事最中心的無名工具,哪怕台上互相唱大戲的那幾個丑角是他的生身父母。
他有時甚至厭煩自己這雙眼睛,總看得這樣清楚,總能知曉那些應當是秘密的陰影。
唉……
吵鬧。
鑼鼓喧天、面具怪誕、互相訴說或怨或愛滿腹愁腸的戲,吵得他受不了。
「覺得吵麼?」
賤女人突然開口了,她笑嘻嘻地晃蕩著彎折的光腳。
「告訴我。你覺得我很吵?」
她的手邊沒有剪刀,繡花針收在抽屜里,身上的衣物也是柔軟的。
小斗笠迅速掃視一圈,確認沒什麼武器能用,才誠實答道:「是。」
「賤女人,你很吵。很可悲。」
賤女人吃吃笑起來。她真的很美麗,舉手投足都是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