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我快不行了。」
小耳用翅膀把他包在懷裡,儘管他還在流血,但魔鬼在嘗試安慰他:「你聽我說,沒關係,被人放棄不能否認你的價值。」
他拍他的背,給他唱歌,又在地獄裡哄著他:「別難受,過了今天晚上就好了。明天你就會忘了的。他們不就是不愛你?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許識斂的表情空蕩蕩的。看來安慰不起作用。
小耳很擔心他犯傻:「就這麼難過嗎?你不會還……他們先入為主,都信了十幾年了,肯定覺得你就是怪物。別告訴我都到這個份上了,你還對他們保留幻想!你要想的是怎麼做才能活下來,知道嗎?」
他突然一愣。
虛偽魔鬼……為什麼要給他這個畫像?
同為魔鬼,他一定清楚魔鬼不能離宿主太遠,自己是不可能單獨回地獄的,他一定會和許識斂共同前往。
他們的計謀……被宿主知道了,也沒有關係嗎?
翅膀里的人類在發抖。
小耳恍惚著,抱緊懷裡快要熄滅的火光。
怎麼會……明明真相已經揭露,他們只需要應對就好了!但現在小耳甚至不確定許識斂願不願意這麼做。
魔鬼無法理解他的絕望,無法理解人類情感里存在的滯後性:傷害的確已經造成,但是信任與親密感仍然存在。
愛是千噸重的鐵錨,誰拋出去的時候都做不到輕易收回。
儘管聽上去非常不可思議,但是在許識斂得知養父母對自己或許存在殺意之後,他依然選擇回到家中。
已經是傍晚了。木屋前站滿了身穿燕尾服的假面貓咪。他們圍繞著木工與設計師,正在商討如何改造這間簡陋的木屋。
鈕小姐雷厲風行,說一不二。她說到做到,要把許識斂的家改造成小城堡。
不僅如此,她還對「婆婆」投其所好,知道溫若桐是島主教的教徒,於是在神的受難日為她帶來十幾隻剛宰的新鮮山羊,將開腸破肚的它們倒掛在外面的樹上,供她隨時使用。
闊綽的鈕小姐就這麼風風火火地來了,不料想見的人一早就出門了。她於是在白日裡左等右等,又一次撲空了,最終怒氣沖沖地離去,只剩下貓咪們繼續作業。
現在,許識斂終於回來了。假面貓咪們想上前客套一番,不想對方和往日截然不同,冷如金屬不說,還開口就叫他們滾。
黑暗中,貓咪們如樹葉般隨風而去。
好冷。即使在人類的體內,小耳都忍不住一哆嗦。他看到一樹又一樹的死山羊,看著它們歪歪斜斜的屍體,心中止不住的惡寒。
許識斂行步如風,到了家門口,卻又猛地停下來,就這麼傻傻地、白著臉,滿頭都是冷汗。
魔鬼說:「怕什麼!我看誰敢動你。」
緊閉的門突然撞了上來,一隻少女的手從裡面扒出來。
是夢囈。無辜的臉,天真的眸。她是擁有一切愛意的那個人,此時打開了門,對他微笑:「哥哥?我就知道是你。」
許識斂一言不發,像定格的遺像畫作,雙目圓睜,古怪地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