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風急雨大,幾乎將廊前的大半芙蓉花都打落了,粉紅的花瓣散落了一地。鷓鴣指揮著五六個灑掃丫頭用掃帚將花瓣聚攏成一堆,再鏟進簸箕里,預備送到園子裡去當花肥。
「劉掌柜倒是個妙人,狠狠坑了人一筆。」張月盈隨手把銀票遞給杜鵑,「這個你先收著,等柳姑娘醒了,就拿給她。」
有了這些銀子,粵菜館給付夥計們的傷藥費和日後重新營業的本錢便全都有了。
正當此時,屋內傳來了咚咚的腳步聲,春花提著裙邊匆匆跑過長廊,急切地向張月盈稟報:「姑娘,柳姑娘剛剛醒了!」
此時的柳南汐雖然已經甦醒,但身體尚且虛弱,她靠在軟枕上,打量著西暖閣里的陳設,面色蒼白如紙。她側頭瞧見一個面容清秀的青年正坐在榻邊為她把脈,嚅囁著嘴唇開口詢問:「請問這位大夫這裡是何處?」
柳南汐沒等來譚清淮的回答,頓覺手腕一陣刺痛,兩根銀針落在了列缺、合谷二穴。
「忍住,莫動。」譚清淮的嗓音極淡,仿佛沒有情感。幾息後,他摘了銀針,背對著柳南汐道:「你風寒風寒發熱倒在何處,你自個兒不清楚嗎?」
柳南汐垂眸回憶起昏倒前的事,長長的睫毛幾乎要將眼睛蓋住。
「這裡還是襄王府?」她問。
譚清淮點頭。
作為一個醫者,他最見不得有病不醫、強忍不發的病人,終是忍不住念叨起來:「柳姑娘要知道若是我晚到片刻,等著你的就只有兩種結果。一是因風邪侵入肺腑急病而亡,二是直接燒成一個傻子。日後有病,還是今早找人瞧了為好。」
直覺告訴柳南汐,面前這個大夫看似看起來溫文爾雅,實則一點都不好相與,甚至可能還有些暴躁,她還是不要去摸他的虎鬚為好。
「多謝這位大夫救命之恩,南汐下次一定注意,不會再犯。」柳南汐忙道。
譚清淮沒有吭聲。
春花和春葉一個捧著一個荷包,一個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進了西暖閣,對譚清淮屈了屈膝,走到榻前。
春花率先開口:「這是許國公府賠付的銀兩,王妃殿下囑咐等柳姑娘您一醒來,就拿給您收著。」
柳南汐沒想到張月盈還為她要來了賠償,真心實意謝道:「多謝王妃殿下幫忙,勞姑娘轉告王妃,今日恩情,南汐永不相忘,日後如有用的著我的地方,儘管開口,我絕不會說一個不字。」
春花笑了笑,「您還是先喝了藥,把身子骨養好了,才算真的幫忙呢。」
柳南汐身體無力,春葉便一勺一勺地餵到她嘴邊,這藥汁苦澀難咽,但效果十分明顯,剛剛下肚不久,胃裡面就暖了起來,滿上喉嚨的苦水全部收了回去。喝完藥,柳南汐得了枚楊梅蜜餞含在嘴裡,舌尖是微微的甜。
譚清淮再次探了她的脈搏,給出了診斷:「照之前給的那個方子,每日三次,連服三日,臉上的傷口就用漱玉消淤膏敷著便是,不要沾水,注意保暖莫要再著涼。三日後,我再來複診。」
幾乎一個晚上沒有歇息,隨後,他便背著藥箱去了王府外院補覺。
柳南汐好奇問春花:「不知這位大夫是?」
人雖年輕,但醫術老練,若是在民間,不可能沒有名聲。
春花回答:「太醫院的譚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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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汐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兩天的時間,就能四處走動了。
不過,粵菜館尚未重新開張,她如今正在風口浪尖,預備先避過這段日子再做安排。京兆府倒是傳喚過她幾次,基本上是底下的小吏主動上王府來,楚蒿也來拜訪過幾次。故而,張月盈特地讓人收拾了個小院子出來,專做此用。
而康樂縣主自從知曉了柳南汐在襄王府的消息,送了一車的珍貴藥材,就算日日煮頓頓吃,都得一年半載才能消耗乾淨。柳南汐把這些東西都好好收著,準備等真相大白後再如數送還大長公主府。
沈鴻影忙了兩日,幾乎連人影都見不到,若不是每日深夜張月盈還能感覺到身邊睡了個人,險些以為他宿在了京兆府衙門沒有回來。
第三日,他卻忽然悠閒了起來,換了身淺色襴衫,在早膳時,對張月盈道要帶她去京郊遊玩。
「去何處?」
「明惠寺。」
張月盈一把將筷子拍在桌上,「殿下是要去明惠寺查案,帶上我怕是不方便吧。」
沈鴻影道:「明惠寺的紅楓鼎鼎大名,我帶你一起去看。」
「這個嘛……」張月盈努努嘴,眼珠子轉了好幾圈,裝作猶豫的樣子,許久才給了答案,「既然殿下誠心相邀,我就勉勉強強答應了。」
明惠寺和大慈寺是京城最負盛名的兩家寺廟,大慈寺建在城內市井之中,明惠寺位於京郊以南,據說寺中一座金塔中供奉著佛祖的指骨舍利,故雖鄉野深山,平日香火依舊鼎盛。
張月盈和沈鴻影進了山門,主持親自迎他們前往大雄寶殿。
明惠寺的山道兩側果然全是紅楓樹,紅艷如火,連成一大片,宛如天邊絢爛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