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月盈點點頭,目光落在角落裡的一個小攤上,攤主是個看著不大的男童,衣衫陳舊,衣襟上打了好幾個大補丁,執筆在空白的面具上塗塗畫畫。
他年紀雖小,筆下功力卻不弱,木製的面具經他描摹,變得有模有樣了起來,不大的攤位上陳列著各式各樣的款式。
「小公子,這些都是你自己畫的?」
男童聞言抬頭,不卑不亢:「回客官的話,簡單的是我所畫,更精緻一些的是別人的手藝。」
張月盈上手挑了一挑,看中了一個兔子面具,面具上綴了細細的容貌,觸感軟和。
「就要這個了。」杜鵑數了二十枚銅錢給男童。
張月盈拿著面具往臉上比了比,問兩個丫鬟:「好不好看?乖不乖巧?」
鷓鴣從不吝嗇溢美之詞:「姑娘您比之月亮上的兔兒神也不多承讓。」
張月盈眼眸彎成月牙,叫鷓鴣替她將腦後的帶子繫上。
「說起來我今年還沒祭過兔兒神,回去後還是點兩柱香,就許願咱們能永葆青春,闔家安康。」
鷓鴣和杜鵑自然說是。
一個雜耍班子舞著火把從長街上走過,一個漢子赤著上身,站在一根九尺高的竹竿上,對著火把猛吹一口,熊熊火焰自他口中噴薄而出,後面跟著打鐵花的藝人,「咣」的一聲,炸開滿天銀花。
幾個小童笑鬧著朝前擠去,張月盈帶著兩個丫鬟,想換個地方繼續逛。哪知一轉身,迎面險些撞上了一人。
她被鷓鴣和杜鵑扶著,後退了兩步,穩住了身子。
只聽鷓鴣數落了那人幾聲:「走路也不當心些。」
「大表哥?」張月盈忽然開口問。
那人一身黑色直綴長衫,身長挺立,手上拎了盞走馬燈,燈上繪著嫦娥奔月的圖畫故事,上半張臉扣著一張白虎面具。
他微微抬眼:「原來是你,小阿盈表妹。」
張月盈的大舅舅徐望津生有二子一女,女兒是徐婉怡,來人便是長子徐向南,去歲剛剛及冠,已中了舉人。
鷓鴣有些不好意思,趕忙向徐向南請罪:「原來是大表公子,婢子無狀,冒犯了。」
「既是護主,何錯之有。」徐向南擺擺手,又對張月盈道,「回京多時,之前都不得相見,還是聽祖母和母親說起,才知表妹一切都好。只是今夜為何獨自一人在此?他……」
張月盈聽明白了大表哥的未盡之語,想問的是沈鴻影為什麼沒同她在一處,解釋道:「今日的桂市還是殿下請我來的,只是殿下吹不得風,在那座茶樓上稍坐等我。」
滿街燈火映照著來往的觥籌人影,徐向南微微抬頭,與窗邊袖手煮茶的青年對上了視線。
「殿下,水開了。」小路子低聲喚了沈鴻影幾次,他才揭開茶蓋,緩緩倒入磨好的茶粉。
而後,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所及之處,皓月相照,千燈輝煌,青年將一盞走馬燈遞給黃衣蹁躚的少女,不知他說了什麼,少女低頭莞爾一笑。
他叩在桌沿的手指驟然縮緊,清冷的眸子瑟縮了一下,漾起微不可察的寒芒,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情緒流淌在心頭。
「殿下在看什麼呢?」葉劍屏從後走來,隨意在沈鴻影對面坐下。他瞧著風塵僕僕,額前的幾縷碎發被汗水浸透,肆意貼在耳前。
他注意到沈鴻影久久未移的視線,低頭輕咳了兩聲,搖著扇子在沈鴻影眼前晃了晃。
「殿下可別繼續盯著看了,王妃身邊的是諫議大夫徐望津的長子徐向南,也就是王妃的表哥,親戚見面,說上那麼一兩句話不是應該的嗎?」
「徐向南。」沈鴻影嘴裡念著這個名字,「直南隸上屆的解元,明歲一甲的大熱之選。」
葉劍屏點頭,眨了眨眼睛笑道:「是也。殿下這王妃娶得好啊,眼看著這樣的青年才俊又要納入你囊中了。」
「是嗎?」沈鴻影握住了茶盞,瞧不出一絲異色。
「京兆府的韓錄事已經等在對面了,殿下今日不就是特意來見他的。」葉劍屏道。
「讓他帶人進來吧。」沈鴻影淡淡吩咐。
第45章 走馬燈他不知其由何而生,亦不明該如……
張月盈回到茶樓雅間時,裡面一片安然,葉劍屏已然離開,獨留沈鴻影一人煮茶品茗,身影蕭索。
張月盈進了雅間,在沈鴻影對面坐下,一盞走馬燈徑直擱在了桌上,水靈靈地闖入沈鴻影的視線里。
正是徐向南手中的那一盞。
燈內燭火搖曳,映著燈壁上的圖案,廣袖霓裳的仕女被細細描繪,懷抱玉兔,奔月而去。筆觸細膩,裙衫釵環等細節被描繪得極其生動,一看便是畫師下了功夫,且完筆不久,墨香尚且氤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