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月盈問:「敢問太醫,怪在何處?」
「仿佛體內本就有多種毒物交織,恰如一潭靜水,平靜無波,卻有一滴水珠忽而墜入,掀起陣陣波瀾,亂了體內的平衡。王妃適才給殿下餵了大量的牛乳,再催吐,和原有的毒素一起抑制住了雪上一枝蒿的毒性,殿下如今才能安然。不過,老朽而後也得去向陛下和太后娘娘請罪,之前請脈之時竟未瞧出端倪。」
內侍和許太醫一起扶了傅老太醫去外間開方抓藥。
張月盈坐在沈鴻影榻前,凝視著他面無表情的面龐,半晌,嘆了口氣。
他竟然早就中了毒嗎?
第39章 風動心動清矍的青年忽而探出手,修長……
張月盈尚來不及細想其中關節,外間便傳來了新消息。
京兆府尹帶來的仵作發現了沈鴻影中毒的端倪。
「傳!」張月盈朝小路子點點頭。
廂房外間已擺上了一張紫檀木屏風,隔絕了屋外的視線,張月盈於太師椅前落座。
「今日之事,有勞府尹操勞。」
「分內之事,不敢言王妃殿下之謝。」京兆府尹抬手介紹,「此為我們京兆府的仵作,姓楚,雲州生人,乃驗屍辨毒的一把好手,便是她發現了殿下所中之毒源於何處。」
京兆府尹使了個眼色,屏風外傳來窸窣響聲。下一刻,一個身影越屏而出,緊跟著京兆府尹焦急的喊聲:
「楚仵作,襄王妃面前不得無禮。」
清風拂面,一個青衣女子自屏風後走出,頭盤單髻,插著兩支荊釵,掀裙跪地,動作乾脆利落,叉手對張月盈道:「民女與王妃俱是女子,並無迴避的道理,再者當中有些細節,還是當面稟報說得更清楚。」
「女子為仵作,倒是難得一見。」張月盈面露欣賞,歷朝歷代仵作均被視作賤業,男子願意做的都少,更別提女子操此業了。
楚仵作不卑不亢:「家中世代仵作傳家,民女不敢妄斷家族傳承。請王妃容稟,襄王殿下所中之毒乃是雪上一枝蒿。」
與傅老太醫的判斷一致。
「而此毒的來源便在襄王殿下最後飲用的那杯酒上,民女用家傳的法子仔細驗過杯壁、殘餘的酒水中均有此毒。若要獲破此案,必得從這杯酒的經手之人上著手。」
屋內屋外均為之一靜,這最後經手此酒杯的,可不就是另外兩個王爺嗎?
張月盈清了清嗓子,道:「既有線索,就有勞府尹查明真相,上稟天聽了。」
京兆府尹咽下一肚子苦水,拱手道:「臣必當竭盡全力。」
說完,他連忙退出此地,留下手下人繼續查證,自己親自御馬夜奔至皇城,趕在宮門下鑰前,入福景宮向皇帝奏稟案情。
因事涉三位皇子,皇帝下令,案件轉由大理寺主審,宗正寺和宮正司從旁協助。
赴宴賓客終於被開釋歸家,襄王府卻空了大半,才分入王府的內侍丫鬟均
被宮正司帶走。接連審查之下,發現端酒和管酒的丫鬟本是出自黃美人閣中的宮女,因黃美人降位,裁撤人手,被攆回了尚宮局重新分配入王府,並於二人的貼身首飾空管中搜到了白色無名粉末。然而,二人在供詞中卻言明她們受驅使於皇甫德妃,為其探聽黃美人所居漱鳴閣的消息。
這下好了,無論哪個人都洗不清嫌疑。
翌日,皇帝於垂拱殿下令,勒令皇甫德妃與黃美人閉宮,楚王和成王禁閉府中,不得問政。
皇帝與太后賜下禮物若干,天使頻頻出入襄王府。然毒雖去,襄王仍未醒,圓善大師令人送了位姓譚的青年醫者至王府,用藥後一夜,襄王終於甦醒。而後,傅老太醫與女婿許太醫以醫術不精為由請罪告老,譚姓青年因救治有功,得以補位進入太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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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五年,八月初十,雨過天晴。
自八月初八夜半起,京城落了整整一日的雨,陰雨霏霏,雨絲交織,綿綿不絕,激起蒙蒙的煙霧,沉沉地壓在每個人心上。
驟雨新霽,盪原野,清如洗。①
殘留的雨滴自瓦檐倏爾滑落,撲通墜入桂花樹下亮晶晶的水窪。
旭日初升,鳥鳴啾啾,燈台上紅燭燃盡,蠟淚淌了一地。
沈鴻影悠悠轉醒,入目是一頂白底墨梅的羅帳,鼻尖縈繞是淡淡的藥味,與從前不同,屋內還有一股恬淡的薰香無聲無息壓倒了藥味。
他拉起衣袖,露出臂間兩個發黑的針孔,心中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