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就說,若不是她時常關切,冷不丁出沒在我周圍,我母妃能起這個心思嗎?」沈允城說。
馮思意也學聰明了,想了想道:「世子這真是不識好人心,我姐姐素來善良大方,連污了她裙擺的市井小童都不忍責怪,更何況郡王府。不過循禮多關切了幾句,世子自己生出了妄想,還是我姐姐的錯啦?」
還沒說完,一雞毛撣子就落在了沈允城身上,沈允城抬手便要擋,奈何馮思意動作迅捷,逼得他只能繞著屏風抱頭鼠竄。
「咳!咳!」
好在沈鴻影的咳嗽聲拯救了他,馮思意她們才想起包廂里還有沈鴻影這麼一個人,正好張月盈讓人去請的大夫來了,馮思意便暫且休戰。
王大夫家中世代行醫,本人是東大街回春堂里最好的坐堂大夫,醫術比宮裡的太醫也不差多少。他推門走入包廂,外間擺設翻倒,略顯狼藉,可以想見這裡不久前必然出過一番事故。行走權貴府邸,王大夫深諳不多看不多問的規則,他繞過屏風,見坐著的青年嘴唇泛白,好看的眉毛蜷縮著,微微喘氣,便知這就是他要看的病人了。
「請貴人伸手。」王大夫挽袖抬手請脈,斂目思索少頃,恭敬道,「貴人這是身有舊疾,驟然受驚,肺經略有阻塞。我為貴人施針,再靜養片刻就無虞了。」
張月盈她們總是鬆了口氣。
「多謝大夫。」小路子從腰兜里摸出一個荷包,塞給王大夫,王大夫一掂,裡面大約裝著十兩的數目,這位病人出手算是極為闊綽了。
王大夫扎過銀針,繼而看過沈鴻影額角上的青紫,只是略微被勺子碰到了,不是什麼大問題。只需細細擦了藥,不過一天的功夫,就連半點兒印子都再也瞧不見了。不過,他問訊來得匆忙,
隨身的藥箱裡恰好缺了活血化瘀的傷藥還未補上。
鷓鴣身上還有些晨風給的藥,是她們習武摔打磕碰著時常用的,張月盈便拿出來給王大夫應急。至於剩下的藥膏,也一併送給了沈鴻影,算作賠禮,反正她也不差這一點點藥,山海居里多的是。
如陽郡王世子被打了只能算作活該,四皇子被砸卻是實實在在的無妄之災,且他的地位更尊,張月盈她們更沒理由、更不能趕人家出去。時下,世風開放,男女在公共場合見面、同處一室吃飯都很常見,少有人會說閒話,他們索性便暫且共用這個包廂。
水雲樓的大掌柜親自來了,指揮著夥計將屏風移到正中間,徹底將整個內室一分為二,又抬了一張新的桌案進來,多上了一桌席面。姑娘們坐屏風右邊,沈鴻影他們坐屏風左邊,可謂涇渭分明。
台上傀儡戲未完,酒樓內外不乏叫好鼓掌聲,唯獨這個包廂久久鴉雀無聲。多添了幾個不怎麼熟悉的人,姑娘們不好再湊在一起說私下的小話。另一邊沈允城因為理虧做起了悶頭鵝,沈鴻影半闔著眼帘,坐著默地修養,獨獨葉劍屏遇上這誰也不開腔的場面,只覺難受,不一會兒就忍耐不住了。
「在下承恩公府葉劍屏,見過諸位姑娘!今日擠占了幾位的包廂,實在慚愧,這裡今日的酒菜錢便由我們全包了。」他拱了拱手,指著台上的傀儡,道:「我們也是聽了家妹的話,說水雲樓今日有好戲才來的,只是這齣戲實在是新,倒不知是哪裡傳來的故事?」
「並非民間故事,而是一本新出的話本,正式如今民間最愛看的。」回答的何想蓉聲音微糯,語調微微上揚,掩不住隱隱的得意。
葉劍屏道:「原是如此,是我孤陋寡聞了。」
有了人起頭,包廂內尷尬的氣氛漸漸破了,甚至連馮思意和沈允城都能心平氣和地寒暄兩句,而後只當對方不存在。
「張五姑娘。」
靜默許久的沈鴻影突然開口。
張月盈愣了一下,驚訝地抬頭看去。
有屏風作擋,看不清沈鴻影的模樣,只聞他嗓音清潤,不緊不慢問:「不知府上一切可好否?」
冷不丁被問道,張月盈雖不知四皇子素不與長興伯府來往,為何乍然關切起伯府的事,仍思索少頃,說:「臣女代伯府上下謝過殿下|體恤,祖母身體安康,叔父公謙奉上,府中女眷也都順遂無虞,只盼天|朝安泰,陛下及諸位殿下棠棣同馨,如月之恆,如日之升。」①
她的聲音非常悅耳,不急不緩,清透又乾淨,好似玉泉叮咚,帶著一點點兒的俏皮,說起客套話也是一套一套,一點兒也不讓人覺得生硬。
沈鴻影接著問:「不知府上四姑娘可好?」
張月盈長睫微微抬起,終於明白了他的目的。太后想要點鴛鴦譜,光長興伯府這邊知道了還不夠,應當還知會了另一個當事人四皇子本人。四皇子方才想問的哪裡是伯府眾人如何,分明是想探聽未婚妻的消息,只是她沒意會到他的意思,他便只能直言。想來,他對張月芬應當很滿意。
想到這兒,張月盈直覺唏噓,真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啊。
自幼體弱多病,有長輩做主,好不容易找了個心上人,還是一心向著異母兄長的。